楚陶然立刻站身把母亲揽在怀里,早已比林静涵高出许多,已经能给她一道庇护。
“我哪里做得不好……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
林静涵的话全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呜咽,楚陶然不忍地皱眉,轻拍她的后背安抚。
“妈妈已经做得很好了。”他轻声安慰,目光看向看过刚才的楼梯拐角,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已在那里站立多时。
直到凌晨时分,楚陶然才收拾妥当,他半倚在床上,静静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突然屏幕亮起,使他原本冷峻的面容忽而融化,但又偏等手机振动了一会儿后才接通。
“嗨,帅哥!到家没?”熟悉的声音清越入水。
“十点到的。”
“阿姨肯定给你留了不少好吃的吧?”
“排骨,鸡翅,鱿鱼。”对方沉默着没说话,他能想象到她支着腿,咬唇玩头发的样子,“怎么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比凌晨饥饿更痛苦的了。”声音幽怨地要命。
俊美的脸上却是绽开层层笑意,楚陶然语气不变:“忍一忍。”
“你太坏了,我现在真的又饿又累。”
楚陶然立即问:“累什么?”
“累学习。”
楚陶然忍俊不禁:“我不信,你的成绩一点都不像是累过的。”
“学习对我来说就是很难的事情,即使累过,结果也从不给我面子。”她顿了顿,转口问,“叔叔《三国》讲到那儿了?”
“七擒七纵。”不知是不是对方的话音里总带三分笑意,楚陶然的语气也轻松了些。
“啊?都到这儿啦?这么快,还是你爸用心。”她的声音染上几分惋惜,“羡慕。”
“羡慕?”
“《三国》原著,我看一章就觉得累了,你爸真的有毅力,半个月大半本就下来了。”
“他看的是兴趣,你看的是专业。”
“也是,我有一本绣像三国,要是你看的话,可能看的就是绣像了,学文的看文,学画的看画……”
楚陶然望向窗外,外面的那颗枣树树冠一直长到他所在的三楼,两个小时前他就是从面前的窗子翻跃进来。
茂盛枝叶抵触着玻璃窗,几颗红绿交杂的枣子也凑在了玻璃上,枝叶随风晃动,枣子便“叮叮咚咚”地敲打起来。这个时候楚陶然才注意到,翻窗时带进来的几片树叶正零散落在了床边。
拿起一片,他细细摩挲,翠绿叶子在骨节分明的手上仿佛拥有了新的生命。把它卷在手上又骤然松开,韧性良好的树叶便瞬间弹散开去,又蹦回柔软棉和的床单上。
如此反复,他闷声把玩得不亦乐乎。
“干嘛不讲话了?”
“江妖妖,”楚陶然声音低沉,仿佛是在别人的心尖上吐露一句,“枣子熟了。”
电话里静默许久,声音像在风沙里走了一圈,裹挟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传来:“也到了该熟的时候了。”
楚陶然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对方看不见,轻轻笑了,倒也没有再出声,就这样拿着电话倚在床头,细细看着窗外。
直到长夜将尽。
————
周日午间,楚家三人一起吃饭。
“是吗?那两个学生也太倒霉了,你们老师一定气坏了吧!”林静涵捧腹,一边给楚陶然添菜,一边咯咯地笑。
“爸,怎么不吃青花鱼?”他看看坐在主位上的楚建赫,那是父亲最爱吃的。
“我吃啊!”说着,楚建赫动筷去夹鱼肉,握筷的手上,青筋在松弛的皮肤下明显凸起。
楚陶然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林静涵,没有说话。
下午楚陶然就要回D市,林静涵和楚建赫把他送到院子门口。
“妈,画箱还在楼上。”楚陶然说了一声。
林静涵立刻忙不迭往回走:“我去拿……”
待她走远,楚陶然对上父亲的视线:“妈刚才为什么没给你夹菜?”
楚建赫愣了一下,笑了笑:“你这观察力,越来越像那丫头了啊!”
楚陶然眨了眨眼睛,院子深处的枣树被吹得哗哗作响,他一言不发地望着楚建赫。
“把她惹生气了呗……”楚建赫像叹息一样说道,“我都不知道怎么哄,你小子是怎么哄小姑娘的?”
林静涵再怎么人到中年,在楚建赫心里,似永远是当年。
楚陶然认真想了想,说:“耍帅。”
“你没有其他技巧?”
楚陶然思考得更认真,说:“依依说,长成我这样,就不需要技巧了。”
楚建赫朗声大笑,然后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才哪到哪儿?你是没见我年轻的时候,论颜值……”
“我儿子当然是比你年轻的时候帅多了!”是林静涵拿了画箱回来,她瞥了眼嘿嘿笑的丈夫。
“爸,你听。”楚陶然翘了翘嘴角,“论颜值,你比不过我。”
楚建赫气结,就朝他连连挥手起来:“走走走,上学去,以后别再回我们家,你不回来我是第一,你一回来就抢我风头!”
楚陶然接过林静涵递来的画箱,笑一笑后大步离去。
夫妇二人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他像是漫步在太阳的柔光里。林静涵轻轻握住楚建赫的手,他却突然身形一晃,险些跌倒,紧紧反握住林静涵的手以支撑自己。
她紧张地望向丈夫。
楚建赫给妻子一个安慰的眼神,沉练的目光继续追随着那道挺拔颀长的背影,直到他在道路深处安稳地消失。
————
周一的清晨又来了,江依依闭着眼把手伸到枕头下关掉了闹铃振动,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起床这件事。
喉咙深处泛起一抹细微的痒,江依依咳了几声,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鼻塞症状,她感冒了。
偏偏周一是满课。
大早上坐在西方文明史的课堂上,她昏昏沉沉,以往还能勉为其难跟着上面汤小柏的思路动动脑子,今天努力了好几次,最后实在撑不住,一头栽在桌子上昏睡了过去。这一睡,直到半小时后的课间铃声响起,她才潮红着脸醒过来,头重脚轻地往洗手间走去。
刚刚经过303教师休息处,汤小柏就开门把她叫住了。
“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汤小柏推了一下眼镜,白净脸上是关切神色,他身材瘦小,身高与江依依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