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流束楚

“有点感冒。”

　　一出声就是浓重鼻音，江依依自己先皱了眉。

　　汤小柏脸上一本正经：“感冒也不能当儿戏，你快去院里批个假条，下次课上补给我，今天的课别上了，回去休息。”

　　“假条太麻烦了，只剩半节课了。”

　　“不行，回去休息，不要硬撑。”汤小柏言简意赅，不容商量。

　　江依依太阳穴热热直跳，顿时觉得呼吸困难，心里涌起一阵烦躁：“我走了，你算我缺勤扣平时分怎么办？”

　　汤小柏望着她，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你身体不适，是特殊情况，不会扣你平时分。”

　　江依依用布满浅浅血丝的眼睛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说：“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坚持的语气弱了许多，简单道：“今年不会了。”

　　“今年我也不会了。”江依依开门走出去了，感冒得头重脚轻。

　　接下来的半节课，她趴在桌子上时而清醒时而昏睡，邵思琪用课本给她挡住，她自己又干脆利落地把书撂下，像边睡还边跟谁生着闷气一样。

　　“你疯啦？这学期还想60啊？”

　　“60就60，我就要给他找不痛快。”江依依换了个趴伏的姿势，脸上热烘烘的，身上却阵阵发寒。

　　邵思琪看不下去，再次用书给她遮挡：“你这么明目张胆，我坐你旁边不也跟着水深火热啊！”

　　江依依闭着眼想了想，也就随便她了。

　　邵思琪却觉得奇怪，汤小柏明明上半节课还好好的，怎么到了下半节课就错漏百出了呢？板书时提笔忘字，说话时频频口误，好几次讲到了下面的内容，PPT却没有同步切换……

　　她奇怪地看着汤小柏站在讲台上的瘦弱身影，觉得这会儿他的脸色尤为苍白，像比江依依还病得厉害。

　　下半节课好不容易结束，邵思琪硬江依依拖回了宿舍。

　　“上去躺好，待会儿给你带吃的。”把江依依的双肩包挂在椅背上，邵思琪指了指她的床。

　　她乖乖换了衣服爬上床，等到邵思琪将要出去上课时，探出一颗乱蓬蓬的头，无力地搁在床沿，嗡嗡地说话：“经过校医院的时候，给我带瓶止咳糖浆行吗？”

　　“好，还有别的给我发消息。”

　　“有别的。”

　　“是什么？”

　　江依依真诚而恳切地盯着她，郑重道：“我爱你。”

　　邵思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摔上了门。

　　当天晚上江依依咳得死去活来，每咳完一阵，声音便哑上一分。

　　她扯着难听的嗓音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哀嚎：“完了完了，根据经验，照这咳法，我明天肯定会肚子疼！”

　　“肚子怎么会疼？是肠胃不舒服吗？”李婧雯在下面担心地问。

　　江依依摸着肚子，委屈道：“是肚子上的肌肉疼。”现在每咳一声，腹上肌肉便是一阵紧绷用力。

　　“你消停一些，不就感个冒吗？嚎得跟生孩子似的。”邵思琪很鄙视她的行为，“况且你根本没有肌肉。”

　　“不行，我得嚎。”江依依难过地抱紧床上的独角兽，“其实我是林黛玉那种人，特别娇弱的。”

　　邵思琪冷哼了一声：“林黛玉可能就是听了你这句，才呕血焚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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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周二下午，江依依虽然感冒还没好，但已经适应了感冒的状态，正在图书馆借书。

　　在第五借阅室来来回回绕了几圈，索然无味，其中主要是现当代的文学作品，虽然名著众多，却难以激发起江依依为其中某一本跑下三楼去办借阅手续的兴趣。

　　她蹲下身去系鞋带，不经意间余光扫过书架最底层，一本牛皮纸样的小书夹在了角落，窄窄扁扁挤在金属书架与另一本书之间，书名躲在了阴影里。

　　伸出食指，她按着书脊上方，斜出了一个角——《蒙马特遗书》，邱妙津。

　　书籍丢了封面，如今只剩下粗糙的黄色内封，看上去有些破旧。

　　她借了这本，听说过，却不曾看过。

　　C大图书馆外的层层楼梯与花圃相间，江依依踩着影子穿行而下。

　　“蒙马特是法国巴黎的一个区。”一个干净的声音闯入耳朵，江依依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默念这个名字，转身看过去，是汤小柏的瘦削身影立在比她高出两三台阶的地方。

　　“跟你那希腊神话有关系吗？”江依依问道。

　　汤小柏沉默了一瞬，只问：“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话一说完，话音走调，一阵咳嗽突如其来。

　　江依依涨红着脸，咳了好一会儿，直到胸肺又充满的痛意。汤小柏往下走几步，抬手像是要帮着拍拍她的背，又自知不合适地把手放下了。

　　“听学生说，鼓渝的食堂有冰糖雪梨。”

　　“哦，我知道了，明天试试，谢谢老师。”江依依拽拽背带，“那我就先走了。”不等汤小柏说话，她便大步走向了图书馆的校车站台。

　　汤小柏看着她的背影，颓然地笑笑，看来又不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他便转身走入了图书馆，刚到馆中二楼，他又折回一楼大厅。

　　在大厅右侧的计算机前，他打开图书馆的检索系统，输入了“蒙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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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算机考试结束的那天，江依依去自习室找焦客，直到焦客的周末都是勤奋学习的周末。

　　来到老地方刚准备推门而入，江依依就透过门上的玻璃，一眼看清了焦客身旁的人，她顿时踌躇，一时不知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进去。

　　彭彭活泼好动，平时穿着大多以休闲或运动的风格为主，本就有些婴儿肥，宽松的衣服正适合她。然而今天，她破天荒地穿了条连衣裙，头发被精心编成复杂婉约的发式，风格恬淡温柔。

　　俩人并肩坐在第一排，江依依可以看到桌子下方彭彭的少女裙摆，上面缀满了可爱的草莓图案，想必正如彭彭此时的悸动。

　　看她把碎发轻轻带到耳后，偏头对焦客嫣然一笑，江依依突然一个寒颤直哆嗦到心里，脑子里强硬地出现了以前彭彭徒手开凤梨的画面。

　　她哆嗦哆嗦着就想走，教室里的两人却正准备整理书本离开，江依依的目光与焦客撞得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