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其叶湑湑

“不……你不用……”

　　“先休息一下，我去向教官报备。”他说道，脸被晒得又黑又红，汗水不住往下流，在脖颈上留下了痕迹，背上更是湿了大片。

　　“别……我自己来……”

　　男生推开她的手：“你缓一缓，待会儿我再找一个打扫阿姨来，悄悄的。”他对彭彭安慰地笑了笑，起身便要走。

　　“别！”她急忙拉住男生的裤子，扯得他身形一晃，“我自己去！”

　　男生的裤子太大，被扯得心头一跳，下意识紧紧拽住了腰带，然后细细打量她紧张的神色问：“那你自己可以吗？”

　　彭彭点头。

　　“让你一个女孩子去跟阿姨讲这件事，会不好意思的吧？”他微微笑了笑，“没关系，我帮你去说，待会儿她来了，你就假装与你无关就是了，有水吗？喝点水吧，兴许会好受点。”

　　彭彭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蹲在面前的男生，面对处于如此狼狈境地的自己，他一点都不嫌弃，还处处为自己着想，明明是陌生人而已。

　　那个时候，彭彭就把焦客的面容记在了心里。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铭记，有时候就是简单到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他为你做了最简单的事。

　　“暖男。”江依依捧着奶茶总结。

　　“是呀，就莫名其妙心动了，本来以为不会有交集的，整个大一都没再遇到他，没想到又在大二遇到了。”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喜欢肌肉猛男。”

　　彭彭把奶茶喝得咕噜咕噜响：“我也是可以很温柔的好吧！”

　　“但那不是你。”江依依的奶茶已经快要喝完了。

　　彭彭一笑，下定了决心：“我打算放弃了。”

　　“啊？放弃温柔，还是放弃焦客？”

　　“温柔和焦客。”她瞟一眼江依依，“我想要的是一棵树，他给我再多的叶子也没用。”

　　江依依支着头，修长手指自然地摆出好看的样子，指甲反射灯光，衬得指尖莹润可爱，她笑得怅然若失：“可你在怀疑下这个决心有没有用，毕竟他塞给你的每一片叶子，你都会好好珍藏。”

　　沉默良久之后，彭彭陡然叹了一口气，重重锤了一下桌子：“是啊！”

　　把邻座的情侣吓了一跳，他们怪异地看了又看江依依和彭彭，果断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江依依一抬头，就感受到了柜台小姐姐充满“问候”的视线。

　　果然是可以很温柔。

　　“我不能总被他牵着鼻子走！”彭彭把奶茶吸管咬出了牙印，在嘴里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知道‘斯金纳箱’吗？”

　　“什么箱？”

　　江依依翘翘嘴角，眼睛里雾气弥漫，她的食指抵在唇边，又拿开：“一个叫斯金纳的人设计的箱子，他是个心理学家。箱子里安装一个开关，然后关进去一只老鼠，打开开关，箱子里会亮起一个灯，这时，如果老鼠拨动了杠杆，就会吃到东西……一开始老鼠不知所措，后来有次误打误撞得到了吃的，就慢慢找到了诀窍，养成了习惯，灯一亮，拨杠杆，吃东西。”

　　“听上去很像那个摇铃给狗吃东西的实验？”

　　“巴浦洛夫的条件反射？”每一次摇铃，都给狗食物，持续一段时间后，即使没有食物，听到铃声的狗，依然会分泌唾液。

　　“好像是叫这个。”

　　“原理有接近的地方，但斯金纳箱有更进一步的东西。后来他把食物拿走了，老鼠意识到再怎么动杠杆，也不会得到吃的，就再也不管灯亮不亮了。”

　　彭彭偏头认真说：“我觉得，要是我，也会这样。”

　　“哈哈哈，我们好像和老鼠也没多大区别……”江依依笑了一阵，继续说，“还有后来的实验，把杠杆设计成达到一定的次数，才会出现食物。”

　　“这超纲了吧，老鼠不会数数的吧！这老鼠的压力也太大了……”

　　“它不计数，就是一直疯狂地弄杠杆，当然，后来把食物拿走，老鼠花了很多的时间才改掉这个习惯，然后实验继续升级，把这个定数给去掉，只要它在拨动杠杆，就随机地给食物，表现出来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老鼠疯狂拨杠杆，但是，你猜这次拿走食物后，老鼠戒掉这个习惯的时间，是更久了，还是更短了？”江依依笑得高深莫测。

　　彭彭皱着眉思考斟酌一番，说：“更……短了？有定数的那个应该是痕迹更深的习惯吧……”

　　江依依漂亮一笑：“不是，最后一种，老鼠最不冷静。”

　　“为什么？！”

　　“随机的快感，才会让人沉迷。”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实验如此证明，就如赌博，就如买彩票，就如一场卑微的单恋。

　　对方一句平常的问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交接，一个平淡的招手，都让单恋他的人，无端地喜悲惆怅，不可自拔。

　　彭彭的笑容散去，盯着面前的奶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依依忽然打了一个响指，像是一下子点亮了什么，彭彭愣愣地看着她永远莫测的笑意。

　　江依依这个人，似乎总是会在你以为已经很了解她的时候，猛地让你惊觉，你的所知，不过是冰山一角，很多事，她只是不想说，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彭彭把运动服的袖子放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叹息一样问：“那我大概要花多久才能戒掉呢？”

　　“给你分享一个诀窍，关于时间问题有个永恒正确的答案——有志者事竟成。”

　　她两手插进黑色大衣的口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