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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山有扶苏

“师兄,周末姜老师排的写生,你去吗?”

  “周末我有事,不去了。”

  “好的。”花酒在整理排笔,“也不知道姜老师会带我们去哪儿……”

  “哟,花酒?”沈清玦从画室窗户上钻进半个头来,发带颜色扎眼,“你怎么还没走?”说完对靠在桌子上的楚陶然点点头。

  “这不是就走了吗……”花酒背着笔袋出了画室。

  沈清玦嘴角一扬:“学长,先走了啊!”

  楚陶然淡笑道:“有空我也去看看花酒打篮球的样子。”

  沈清玦激动地拍了一下窗沿:“嗬,这丫头,别看她瘦胳膊瘦腿的,被逼急了,打得贼狠!啊啊啊啊啊啊……”

  一只手薅住他的头发,把整个头拽得仰起,一把揪出了窗子,沈清玦吃痛,五官抽搐:“喂喂喂!死女人!把你的爪子从小爷头上拿开!啊啊啊……”

  “激吻男!让你在师兄面前说我坏话!”

  “什么激……喂,不会是连楚陶然都知道了吧!卧槽,大嘴巴,长舌妇……啊啊啊啊……轻点轻点,刚剪的造型!”

  “丑东西!”

  “矮东西!”

  “……”

  听他们斗嘴的声音渐渐远去,楚陶然再度拿起画笔,笑容便逐渐敛去,周身气质递进着变化,月朗风清的舒雅质感,缓缓透了出来。

  几笔下去,他眉尖一挑,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搁下笔,从挂在椅背上的外衣口袋里拿出手机。

  “三三,怎么啦?”

  “你作业写了吗?”

  “呃……没有……”

  “快去写,别堆到周日晚上。”

  江依依在电话里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这周都有哪些作业,说:“不行,我只有周日晚上才能达到写作业的巅峰状态。”

  “去写,否则自己订机票。”

  “订机票?”江依依感觉到了贫富差距,她每次回家可都是朴素地坐上六个小时的大巴车,“我建议你改变一下交通方式,偶尔坐坐大巴也是能收获灵感的。”流连沿途风景,悄无声息观察车上人情冷暖,还挺有意思。

  “太耗时了。”

  “不行,楚陶然,我坐不起飞机,一张机票,我这个月就要去捡塑料瓶了。”

  “你把作业写完,我请你坐飞机,来回。”

  “这怎么行,太贵了,我受不起你这份大礼,我看看自己的小金库还有多少。”

  楚陶然对着手机低笑:“什么时候有小金库了?”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存钱?”

  “是有看上的衣服了吗?”

  “不是,我已经长大了,感受到了金钱的来之不易,过上了视金钱如金钱的日子。”

  “是成熟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不和你说了,要赶紧去订机票。”说完,江依依就忙不迭挂断了。

  楚陶然无奈笑笑,放下手机后继续作画了。

  颜色拉开,是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

  “为什么要订机票?”夏帆从桌子上抬头。

  “周末回家啊!”江依依笑嘻嘻把手机收进口袋,“诶,你有回老家看看吗?我怎么从没在老家看到过你?”

  夏帆微微怔忪:“你……还会回去?”

  “以前回,爷爷去世后就少了。”

  夏帆把手上的一个小锤子放下来,眼里幽幽的光:“老人家怎么回事?”

  “中风。”江依依坐在“燃木·帆”的沙发上,焦糖色的沙发很软很暖,“走之前的几年挺难的,完全卧床了,奶奶照顾得很吃力,爷爷都生了褥疮。”

  到现在,她都记得奶奶给爷爷翻身的时候,看见的大片的模糊血肉。

  她就站在几尺之外,手脚哆嗦。

  死亡站在她的面前,曾撩起了一角黑色的面纱,朝她阴森森地微笑。

  “什么时候的事?”

  “高考前一天。”

  夏帆的手上工作全都停了下来,好像那一瞬间,连呼吸都在迷路。

  钟声艰难推动店里的空气,夏帆开口问:“高考受影响了吗?”

  江依依转过头,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后来复读了。”

  夏帆静静看着她的笑颜,重新拿起小锤,忽而又重重地扔在工作台上,说:“你勉强着笑的样子,真丑。”

  江依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沉寂一会儿,轻声说:“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你同学知道吗?”

  “我的人生只是这样而已,也没必要事事都给别人一个解释吧。”

  夏帆勾勾嘴角,忽然一笑,哼了一声:“没事,小事一桩,在我的退学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退学?!”江依依震惊地看着夏帆那张淡然至极的脸,“你他妈是干了什么啊?得多大逆不道才会到被退学的地步啊!”

  夏帆从笔筒里抽出钢笔:“真他妈没干什么。”

  “哇,你可以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被退学的人,你打校长了?”江依依的眼里是一层层诡异的崇拜和佩服,“哎,说嘛说嘛,我最喜欢这种精彩的传奇故事了!”太振奋人心了,当年小奶包,现今古惑仔。

  夏帆鄙视地扫她一眼:“现在知道你的人生有多平平无奇了吧,一点敢于叛逆的魄力都没有,只能在应试教育里卑躬屈膝。”

  “急死我了!你倒是快说退学的理由啊!”江依依亢奋极了。

  “想退就退了,学不下去。”夏帆说得随意,竟还有些孤高。

  江依依咂嘴,感慨万千:“你看看你,怎么就为了学不下去就退学了,我跟你讲,上次去A大,人家那儿有个成绩好得一塌糊涂的学生退学,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唉,好好羞愧吧。”

  夏帆笑得十分有趣:“成绩那么好还退学?为什么?疯啦?”

  “那种人的思想境界一定高不可攀,不是我这种寻常人能理解的,听说家里十分有钱。”

  “我懂了。”夏帆茅塞顿开,“因为他家里十分有钱。”

  江依依笑了起来。

  夏帆抽出钢笔,微小的“唰唰”声,在店里安静地流淌,即使不看,江依依的脑子里也跃出了夏帆气度傲然的字迹。

  “你奶奶呢?”夏帆手上不停,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