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岂不尔思

“我是还行。”江依依望着男生，指指两米开外的地方，“但想看看它是死是活。”

　　男生赶紧捡了过来。

　　“你也太过分了，这手机是我爸卖了家里最后一头猪换来的。”江依依眨也不眨，胳膊向后撑在跑道上仰头望眼前这个忽然大吃一惊的男生，“家里困难，没够，又跟我八大姑借了些。”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坏了吗……我赔……”

　　手机都摔得自动关机了，她揭掉全是裂痕的钢化膜，所幸重启后一切正常，回了个电话给楚陶然，立刻就接了。

　　“没事，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支着两条交错的腿，坐在跑道上边说边掸裤腿，“行，这次是我错了，但我偷偷去兼职是有个东西想买……我当然听话……骗我？怎么可能，我不骗别人就很给面子了……行了行了，你别又把我训得气起来，过几天我去找你玩……房子嫌大啊，那我跟你换，你来住我的宿舍，我去住你公寓，别，我这人没那么讲究，不嫌房子空……”

　　江依依旁若无人地说着，完全干晾着面前的人。

　　男生蹲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江依依还是眉飞色舞说着，他只好又无可奈何地蹲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悠哉挂了电话，扫一眼面前垂头耷脑的大男生，说：“说说，你怎么回事？”

　　对方忙不迭开口：“是我的错，你身上有擦伤吗？”

　　江依依盯着他看了会儿，只问：“你打篮球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男生愣了愣，低头说：“我还以为你是来巡查的老师。”

　　“所以你准备用球砸死老师？”

　　“不是，不是！就不小心……脱手了……”避开她目光，男生把头埋得更低。

　　江依依翻过手机，手机壳上裂了道长缝，她把手机壳拆下来的时候，剥离声在黑夜里格外刮蹭耳朵。

　　“我赔你个新手机壳……”

　　“嗯？看来是我手机壳没买好，质量太差，不禁摔。”

　　“不……不是……”男生哑了半天，只好又说，“要不我赔钱……”

　　“不用，没关系。”江依依忽然变得无所谓起来，摆摆手，把手机放进口袋，然后起身指指滚在远处的篮球，“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可以吗？”

　　男生迟疑了一瞬，有些意外，但还是匆匆跑去把球捡了回来。

　　江依依接了那球，朝对方通情达理地笑笑，说：“同学，虽然我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也不是要你赔钱，大家同一个学校，好歹是同学，一点小事就提钱多没意思，不就跌了一跤吗，最多是被吓了一下而已。”

　　男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讷讷点头。

　　“那这篮球能借我玩一次吗？”

　　男生还是点头。

　　江依依转身，直接就把手上的球抛出了操场边的绿色铁丝网。

　　这面铁丝网之后是一片山地，幽深草丛像蛰伏的兽，对任何孱弱伺机而动，瞬息之间把抛来的东西吞噬了，窸窣只是极短的一瞬。

　　扔完拍拍手，她淡淡说：“没事，天亮能找到的话，明天晚上还能接着打。”说完就走了，但经过球场时，又仿佛在那不可测的漆黑中，感受到了一道扼喉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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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傍晚是学生会新闻部固定的例会时间，江依依从谭香走到行知楼，几乎跨越了整个C大。

　　这次新闻部和新媒体部合开例会，也正好是在部门招新后再次加强一下媒体部门间的熟悉程度。

　　“你今天挺早。”新闻部部长焦客正在讲台上检查会上要用的PPT，他向来严谨，又极注重细节。

　　“那说明是学长你今天来的不够早了。”

　　焦客和江依依同是大二，但江依依和学弟学妹混久了，就也跟着“学长学长”地叫来玩笑。

　　焦客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衬衫，身形颀长而偏瘦，微倾在讲台上看材料，是个气质儒雅的工科生。把手里的资料给江依依一份，他说：“这是流程，今天我们主场，照顾一下新媒体的小孩。”

　　“明白，我和仇畅坐后面。”

　　仇畅与江依依同是副部长职位，而焦客是正部长，今天的例会自然是由焦客这个正部长来主持。

　　两个部门里来参会的大一人数近半百，少不了雷打不动的自我介绍环节。

　　江依依原本在和新媒体的部长王雅筠聊八卦，见此便朝焦客挥了挥手。

　　“那既然大家还比较腼腆，就让我们新闻部的学姐先来打个招呼吧！”焦客带了些掌声。

　　江依依走上前接过焦客的画筒，身穿一件黄色的印花T恤，搭一条浅蓝碎纹短裙，裙子的网纱朦胧隐约，衬着裙下一双细直长腿有如白玉雕栏。她梳理的发型是俏生生的丸子头，碎发卷曲着散布在前额和耳朵四周，看上去清丽俏皮，淡妆掩面，更添娇美颜色。

　　“你们好，我是新闻部的一位副部长，名字好记，叫江依依，‘昔我往矣，杨柳依依’，现在大二，在文学院。你们怎么称呼我都行，叫我学姐、江姐姐、江依依……这些都可以，听说你们最近给焦客学长起了个外号叫‘教科书’，我也是佩服你们，起个外号都夸人，怪不得你们部长这几天成天笑眯眯的……”

　　下面发出轻微的欢笑声。

　　教室后排却有清朗的玩笑声传来：“大家注意一下，台上的是我们新闻部的门面，也是校会的门面，冲着这个进来校会的，现在可以长长见识了！”

　　说完仇畅就摸着自己脑后的一截短发辫，得意洋洋笑开了。

　　“哈，你们看看这‘小球学长’，我想你们应该也能猜到我们新闻部的优势了，就是比较自信，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给自己人找优点，做宣发。”江依依煞有介事地说，忽然也咧嘴一笑，歪歪头，有些明快的纯真稚气，底下也是欢声笑语。

　　“能够在校学生会里遇到你们，我非常开心，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能一起成长收获，最后再分享一句话与大家共勉——‘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作为校会新闻部一份子的责任与担当，也希望我们新闻部这个平台，可以让大家实现自己的目标与期望，这是一个大家庭，我衷心感谢在座的各位在这所大学里，选择了校学生会。”

　　她带着轻微的抑扬语调说完，对大家笑了笑，鞠上一躬，就大大方方下台了，一路上是这些青涩未退的大一新生的掌声。

　　多少眼光落在她身上，热切地期望着自己有天也能像这位学姐一样在台上游刃有余地玩笑，游刃有余地认真。

　　江依依回到座位，都是成长的过程而已，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