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张子颂是真的要走,韩维赶紧一把拉住了他。
脸上说不出的尴尬。
“咳,咳咳……”韩维假意咳嗽,并努力劝道:“张子颂,这可是御赐的琼林宴,你要敢不参加,小心圣上治你的罪!”
“一顿饭而已,大不了挨几板子,官还是照样当的。”张子颂一脸正色回道:“但韩大人说下官印堂发黑,这可就不是小事了,万一时运不济冲撞了哪位贵人或者圣上,一不小心被人砍了头,岂不是冤枉。晚生还是躲一躲为妙,就算圣上要追究,韩大人还可以为我作证嘛,话可是你亲口说的。”
“混账!什么叫我亲口说的?”韩维突然发现好大一口锅,一时间竟有些失态,怒气之下正准备训斥两句,转念一想,又怕真的把张子颂真吓跑了,好戏无法开锣岂不可惜。无奈只能柔声安抚道:“咳,咳咳……,子颂呐,其实本府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虽印堂发黑,可‘命格闪耀’啊,应该没事的。”
“没事?”张子颂转过身来,“真的没事?”
“没事,没事,绝对没事。”韩维拍着胸口,“本府对天发誓。”
“唔……,吓死晚生了。”张子颂也拍了拍胸口,假装舒了口气。只是,立马又一本正经的说道:“韩知府,其实晚生也对‘易学’略知一二,你恐怕还没替自己算过吧,晚生提醒一下,大人也印堂发黑,只怕有事。”
“我有事?”韩维顿时一愣,“什么事?”
“罢官,不远矣。”
“笑话!我韩门三代忠烈,对大宋更是忠心耿耿,我会罢官?”韩维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狂生,你少危言耸听!”
“大人不信就算了。晚生言尽于此,吃饭,吃饭……”说完之后张子颂转身离去,按桌上的名牌去了最后一桌,安然坐下。
韩维却突然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几度欲言又止。
“大人,别理他。”叶祖洽正好经过,“这厮满嘴喷粪、胡言乱语!”
“你才胡言乱语。”韩维却是没给叶祖洽好脸色看,小声呵斥道:“我担心张子颂已经有所察觉,你去告诉吉甫,谨慎行事。”
“哦。”叶祖洽悻悻而去。
同时,大厅内也一声锣响,礼部唱喝:“琼林宴启,进士就坐!”
进士们便停止攀谈,纷纷按桌上的名牌寻找座位。人虽然多,位置却也不难找,大体都是按照殿试的名次排列,尤其前两桌最是显眼。第一桌乃状元专用,餐具皆为纯金。第二桌乃榜眼探花,餐具纯银。
荣耀,便是有差别的待遇。
琼林宴上最是明显,仿佛连餐具都在提醒:来吧,考状元!
叶祖洽便当仁不让的来到了第一桌,宛如众星捧月,还有主考作陪。上官均和陆佃则紧随其后坐在了第二桌,由礼部侍郎作陪,宛如绝代双骄。接下来,才是二甲三甲等进士们相互揖手恭喜,依次就坐,仿佛群星闪耀。
张子颂早就坐上了最后一桌,眼见同桌过来,便也准备起身,恭喜两句什么的。岂知对方却都爱理不理冷着个脸,仿佛在说:
“有什么好恭喜的?最后几名,很光彩么!”
张子颂不免有些尴尬,“要求不要太高,能中进士就很不错了嘛。”
可惜,还是没人理他。
无奈之下,张子颂便只能一个人研究起了餐具。虽不是纯金纯银之类的高档货,但好歹也都是‘官窑’出品,货真价实的青花呀。
好在,众人并未久等,膳食局已开始上菜。
张子颂便满脸期待起自己的豆腐棍来,只可惜菜品都摆满了好大一桌子,众人已经大快朵颐,却一点都没看到豆腐棍的影子。张子颂便有些疑惑:“难不成,刘公公改主意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就在此时,琼林苑外却是一声长喝:“圣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进士们纷纷放下筷子,跪下请安。
“众爱卿平身。”
皇帝出场,琼林宴的高潮到了。
可张子颂的脸色却拉了下来,只因他总感觉似乎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出来。而神宗已然众星拱月一般,隆重坐上了主位。
按照惯例,神宗首先赐了进士们一首诗,大体不过是勉力众人勤勉,好好当官,他日要为大宋百姓谋福利云云,形式主义而已。接下来,便是神宗象征性的陪众人吃上几口,但让张子颂意外的是:神宗刚就坐,豆腐棍便上菜了。
而且是,每一桌都各有一盘。
黑松露配鱼子酱独有的香味蔓延开来,大厅里顿时异香扑鼻。
其实,按事前与刘公公安排,这也没什么不对的,的确是每一桌都要上豆腐棍,但张子颂却已脸色黑沉,总觉得这中间有些异常。思来想去,一番斟酌,最后终于是想到了两个字:“时机。”
对!就是‘时机’,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些。
张子颂虽计划,要让神宗替他打广告,但按他的逻辑,只需豆腐棍在桌上就好。神宗就坐后,必然能闻到鱼子酱和黑松露的异香。然后,神宗顺利成章吃上两口,接着再随意跨上两句,这事儿也就成了。
可现在却是,神宗到了之后,豆腐棍才隆重送上的。
有必要做得这么明显么?
事有反常必为妖,张子颂打起了精神。果然,就在豆腐棍放下那一刻,神宗下意识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豆腐棍上。
“嗯,好香!”神宗看向了豆腐棍,“什么菜?朕都没吃过呢。”
“回禀圣上,菜名还没有。”老太监甩了甩佛尘,拖着尾音,尖声细气的回道:“此乃膳食局刘御厨刚刚发明的新菜,取材陈留县的豆腐棍,寓意‘都富贵’,就等殿下‘御用’之后赐名呢。”
“豆腐棍?都富贵?好,好,如此寓意甚好。”神宗点了点头,连声赞了几句。甚至还望向了叶祖洽打趣道:“叶状元,朕听说你近日出行游街,都会在脖子上挂串豆腐,就是这陈留豆腐棍么?”
“回禀圣上……”叶祖洽赶紧站起,“正是!”
“有点意思。”神宗摆了摆手示意叶祖洽坐下,“能让状元郎都这般挂念之物,朕倒是要尝一尝了。”随后神宗夹起一截豆腐棍,准备送入嘴里。岂知,侧厅外却突然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影,大声疾呼道:
“圣上小心,豆腐棍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