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三年,芳菲四月。
大宋朝在一番雅致之中,开始了为期三天的琼林宴。
所谓‘琼林宴’,初始于太祖,定制于太宗太平兴国九年。主要是为了褒奖新科进士而举行的盛大宴会,由皇家主持,地点在顺天门外的‘琼林苑’,烹龙煮凤、山珍海味不计其数,皇帝也会亲临,赐予诗词等,百官同庆。同时,官方还会组织新科进士们进行游街三日,以示荣耀和恩典。
张子颂对这样的‘形式主义’没什么兴趣,但他还是会去。
一来,检查检查广告效果。
二来嘛,变法党要害他,张子颂怎么好意思缺席。
是以当日一大早,张子颂便主动换了衣衫,就是图图领回来的那一身绿色官服。靴帽笏板一样不落,看起来颇为精神。
“少爷,您穿官服的样子真好看,一身正气。”洛洛替少爷正了正衣冠,免不了大肆赞扬几句,“一看就像是个清官!”
“傻丫头,你话本看多了。清官一般都不好看的。”张子颂敲了敲洛洛脑门儿,转身出了大门,“比如包龙图包青天,他就长了一张阴阳脸。还有先生苏子瞻,才华盖世、正派清廉,可他却是个胖子,肚子还好肥……”
“嘻嘻……,少爷,小心先生打你……”
“你少搬弄是非,以先生的度量,才不会生气。”张子颂挥了挥手,“让图图去工厂里盯着,豆腐棍要大卖了,今年爆款……”
“好的,少爷。”
张子颂便一路向西,沿着麦秸巷、西大街,过‘太学辟雍’,来到‘顺天门’。琼林苑在‘顺天门大街’之南,隔街北面便是‘金明池’。一路皆是古松怪柏,两傍建有樱桃石榴之类的果园。琼林苑边还有许多亭台楼阁,多被酒家所占。春来四月,正是探春时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张子颂一路轻摇,徐徐前行,宛似闲人踏青赏景。
只不过他那一身衣衫,书卷气内敛,早已暴露了新科进士的身份。百姓们便皆是满脸艳羡、指指点点:
“瞧,啧啧……,谁家儿郎,如此风光。”
“生子当如此啊。”
“只愿他年,晚生也能有幸入得琼林……”
能有闲情出来踏青的人,多半都是一些家底丰厚,识几个字的人,说话之间不免有些酸腐。张子颂没有喜欢被人夸耀的虚荣心,便是低头,加快了步伐。只是,来到琼林宴门口时,竟遇见了老对头叶祖洽。
而且,状元郎的脖子上,还如约挂着豆腐棍。
而叶祖洽本一脸春风得意,可一见张子颂后便脸色拉了下来。
“狂生,你很得意是吧?”叶祖洽见张子颂的身后跟了好些路人,又低头看了看脖子上的豆腐棍,不免怒上心头,“就你这‘榜尾’末学,还好意思参加琼林宴?也不怕被人揭了龌龊,此后做不了人?”
“榜尾也是圣上钦点,晚生岂敢不来。”张子颂一脸谦和,揖了揖手,“至于叶状元所说的‘龌龊’,晚生这一辈子都不敢有,上辈子也不敢有,就连下辈子也照样不敢有。自然也就不怕什么揭穿了。”
“哼,说得好听。”叶祖洽瞪了张子颂一眼,“只怕过不了一会儿,有人就要身败名裂、五马分尸咯,你就逞强吧。哈哈……”
“叶状元言重了,晚生不管过多久,都会好得很。”
“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叶祖洽眼神狠戾,转身离开,“哼,咱们走着瞧!”
“也好,那就走着瞧。”
张子颂点了点头,跟着叶祖洽等进了琼林苑,入眼一派惊艳。
大宋朝有四大御花园,皆在汴京,总称‘四园苑’,名曰:玉津苑、瑞圣苑、宜春苑、琼林苑。置差官提举,隶属司农寺。总体说来,琼林苑最大,布局则相对要简单一点,毕竟此苑有时也对民间开放。
但就这,其奢华程度也惊艳了张子颂。
入园东南角,便有高楼横观,金碧辉煌。其下锦石缠道,宝彻池塘,拱桥名曰‘锁虹’,真的是弯弯有如彩虹。四周翠柳抚绿,满眼花团锦簇,末莉、瑞香、含笑以及射香等,还有不少闽南、广东、江浙等南方之地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同时,花红柳绿之中,更有些许亭台楼阁掩映其间。偷闲之际,酌酒几杯,邀约三五同道之认诗词歌赋、风雅一番,必是春花秋月、天上人间。
“皇帝大舅哥,好享受啊。”张子颂不免一番感叹。
七弯八拐之后,张子颂等人终于来到了宴会厅,今日琼林宴的主会场。
一个至少近千平米的大礼堂。
礼堂大约七八米高,由均匀分布的七十二根柱子撑起,东南与西北角上还有皇家的乐官们在奏乐,洪钟大吕之声不绝于耳,‘风雅颂’中既有欢快,又带着一丝皇家独有的庄严。整个场景端的是,富丽堂皇。
巳时初刻,礼部大员和汴京权贵们,皆已悉数到场,更有太监小吏、宫女仆妇,一个个穿梭于会场之间,惨茶倒水、放置器皿,不胜忙碌。偶有小丫头不慎跌落了金杯玉盏,也绝不会失了优雅手忙脚乱。
进士们大多出自寒门,好些人入汴京前,怕是连县都没出过的,见此情景之后,顿时张大了嘴、瞪大了眼,喃喃念道:“不枉我寒窗十载,大宋如此盛景,晚生有幸得见,不虚此行、不枉此生啊!”
一时间,竟有人激动得流下泪来。
张子颂以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古代士子们,为了科举可以终身皓首穷经、不问世事。现在,大体上终于有些明白了。
岂是‘高考’所能比拟的,不在一个级别啊。
张子颂便围着大厅,自顾转悠了起来。他没有攀附权贵的兴趣,自然也就少了与人点头哈腰、笑里藏刀的无聊结交。好不容易逮着电视里才有机会看到的场景,自然是要好好观摩一篇的,万一穿回去了,还能做个‘古玩鉴赏家’嘛。
只可惜,总有人不让他如愿,韩维笑吟吟的走了过来:
“狂生,今日你印堂发黑呀。”
“是么?”张子颂一贯谦和,面对调侃也不生气,反而揖手回道:“晚生听说,韩知府乃‘易学’大家,知古问今无所不能,想必是不会胡言乱语了。既如此,晚生这便去了。大相国寺里上柱香,去一去晦气!”
说完之后,张子颂转身就走。
“这……”韩维顿时愣住,他不过是有了证据,得意打趣两句。岂知,张子颂竟琼竟信以为真,转身就走。一时间,韩维傻眼了:
“主角要是没了,这戏还怎么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