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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庭院深深失来路 落叶丛丛掩出路(上)

在星翠的记忆里,奶奶坚持要给小小的她缠足,她吓得哇哇大哭,疯狂逃窜。母亲没有能力阻止,只在绒椅上唉声叹气。被从朝堂上回来的父亲拦住了。那个时候,她对母亲的感觉是她太懦弱了。

  在星翠的恢复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体弱多病的病美人。

  她有时候头痛发作,在绒面椅上,轻轻地托着头不言语。

  她捉蝴蝶累了,她喊母亲抬头的时候,母亲已经痛得蹙眉,她那时年纪小,很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宽慰她。

  母亲只说:“母亲体弱是母亲的事情,翠儿只管玩就行,如果翠儿愿意帮母亲一个小忙,就不要吵闹,到别处去玩好吗?”

  她每次都点点头,然后寻一隅玩耍。

  母亲离开家被化城掳走的时候,她哭得最伤心。

  从化府一别之后,她放过化城,除了碍于连昭,主要是为了保命,没有命哪里去见金国的母亲。

  她开始了漫漫寻母路。此去一路危险,很可能人没有见到,命先没了。

  陆云答应她一同随行。说可以带她和使团一起去往金国寻机会母。可行军使团不可以随意带非官职的女眷。

  陆府大厅内。

  “你可以和我先成亲,此去路途遥远,随军战士也不会胡言乱语。”陆云边饮茶边说。

  “陆哥哥又开这种玩笑了。”星翠淡淡地说。

  她说完要走出陆府大门,刚刚踏过门槛,在门口如倒泥般昏倒了。

  她原本身子弱,在蔽州地宫里染了痛疾,一时呼吸不顺,惊得陆云和倾城赶忙去扶。

  里间内。

  “姑娘的病情不容乐观,本来姑娘有过痛苦所致的旧疾,李某认为姑娘有天生被遗传的头疼症,并且姑娘心率不齐,旧疾新伤众多,多处筋骨损伤,不得随意走动。两年内不能长途奔波,需静养,需修骨疗伤、调理、养护心脏。头痛症发作无规律未知病源,这个还无从下手。”大夫语重心长地说。

  “定配合大夫治疗。”陆云说。

  大夫走后,星翠问陆云,为何对她长期禁足。

  不论星翠兴平气和地讲、大闹一场也好,她已经一年多走不出闺阁。

  她吃惊地发现,只要她一冲动,就会昏倒。

  她明白,化城的软骨散是牵动她心脏病的罪魁祸首。

  “我都是为了你好。你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他抬起头,淡淡地对他说,“明天,刘十娘和你在晓香轩同住,我请来亲姨母照顾你。其他人我都不放心,唯独对姨母放心,姨母是我母亲生前最信任的亲人,她可以对你无微不至地关怀。”

  星翠的眼泪簌簌地掉下来,闺房中的禁足生活让她抑郁不已,她说:“我嫁给你是否可以换取自由,我深知如今这个样子,身心不堪一击。母亲艰难,但我并不放弃,哪怕一人单独前往。”

  陆云将书卷甩在桌子上,忽然站起来,气急败坏、神情严厉地大喊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外面的人怎样风言风语?她们说我钟情一个残花败柳!你竟然和连昭有过婚约,悔婚了还在人家府里住有数日,就算你不想做我的妻子,哪怕你是我的妹妹,这份污名也让我难堪!”

  “你现在的样子是真正的京城礼教士。不再是乡野村夫陆云了。”星翠讽刺道。

  “那我问你!你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做夫妻之名更没有夫妻之实。”

  陆云突然冷静下来,星翠的为人他很清楚,在仇人面前都容易抖落出实话,在他面前要么说实话,要么沉默。何况她并不爱陆云。并不需要刻意隐瞒什么。

  他默默地转身,沉默片刻说:“我就信你一回,婚事就从简吧。”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星翠也不知道她的选择是否正确。

  新来的姨妈看起来哪里都好,平时也笑容满面,作为府中的女管事也算尽责尽职。

  但她的控制欲特别强,细致到星翠亲自熬碗羹汤的自由都没有,最让星翠苦恼的是,她也囚禁了她。

  冬日的阳光虽稀疏但平和,阳光的照拂下,躺椅上的她慵懒着看着书籍,默默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见刘十娘端着一碗姜汤在她旁边,已经入冬,这热气腾腾的姜汤旁人看了甚觉诱人,她却毫无心情。

  “姑娘,把这姜汤喝了吧。”她笑盈盈地说。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星翠很是厌恶。

  看似她淡淡地表情回应刘十娘,实则看穿了一切,她说:“放这吧,我呆会喝。”

  “姑娘,现在就喝,我看着你喝。”姨妈笑意没有消失,但眉宇间却有不耐烦的意思了。

  “啪”地一声姜汤碗被星翠的一下子甩到了地上,玉碗摔了个粉碎。

  众人吓坏了,仆从们自见过姑娘起就没有遇到她对下人发火的样子,更别说摔东西。

  仆从们被吓傻。刘十娘倒不慌不忙地责备她说:“姑娘,你这是为何,平常好端端的,这一次干嘛发这么大的火,过几日要做新娘子,传出去也不怕人家说陆大人的妻子是一个不领情、不通情理的女主子。”

  星翠整理好书籍,把书籍端正地放在桌子上,从椅子上下来,理直气壮地问:“你平常都给我喝些什么汤药?是调养的药还是废我武功的汤药。”

  她突然心虚了,怯懦地说:“都是大夫开的药。”

  “我尝汤药里有一味药材带腥味,腥味中带咸,很像麻软骨虫的味道,用其他无用的、有用的药材,取其浓烈的苦味盖之,虽然气血上来了,但却越来越嗜睡和软疲无力。你让大夫把药材都拿来给我验,药材识别方面,我不输大夫。”

  “姑娘饶命!”刘十娘突然痛哭道。

  星翠正要发怒,突见陆云慢悠悠地走进来,他反而很淡定地说:“十娘你告诉她,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坊间传言,姑娘是水性杨花之人,上到骠骑大将军、中到大理寺少卿对姑娘仰慕已久,坊间,少卿和姑娘的传言更甚。我寻思姑娘走南闯北、一生武艺,并不愿单独留在闺房,既然心留不住,身子总留得住,您以后是亲侄子的妻子,陆府的女主子。我就跟少主建议说用麻骨软虫,慢慢去除你的功力,对身体没有特别大的害处,只是疲乏点而已。也好让姑娘多多静养。”

  “真是荒唐!你可知道,没有了武功,我如何到金国,如何保护自己,麻骨软虫药粉会让人上瘾,身疲力乏,一个月以后,就患有嗜睡症。”星翠指着刘十娘气愤地说。

  “你要我下半辈子三分之二都在梦中,岂不是醉生梦死。”星翠说着要甩巴掌过去,被陆云抓住,他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她也是为了我考虑。”

  “陆云,我以为你是无私的哥哥,没想到你这么自私。难道使团出使金国也是你编造的吗?”

  “无私的苦,已经让我受够了。伤害你也是我太爱你了。”他淡淡地对她说,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如此冷血无情。

  “你就是个疯子!”

  “对!我就是疯了,从你对我说只把青梅竹马的感情当亲情的时候,我就疯了。”他的眼圈红了,众人见了对少爷好心疼。

  情深而虐让星翠顿时奔溃。

  “滚!”星翠指着外面说。陆云带着下从拂袖而去。

  倾为关上门的时候留给星翠一个严厉地眼神。如今他的武功远在星翠之上,他既是少爷的下属也是少爷的兄弟。

  他也是最拥护少爷夺取星翠的人。

  这群人丝毫不顾及一个女子的感受、感情、思想,以及她寻母心切。

  星翠跌倒在房间里,带着深深的悲痛。如鲠在喉的无处发泄的愤恨让她如密闭空间里的臭泥,她随时可能会心痛而死。

  爱过她的人伤她最深,陆云是这样,连昭也是。

  小香轩是带一个可供阳光洒进来的院子,四周是深墙和视楼,视楼上有看管的侍从,她被囚禁在晓香轩这个笼子里不得安生。

  1219嘉定十二年。

  枣阳城,城楼上,骠骑大将军远眺,完颜讹带兵聚集在城门下准备攻城而入。

  只见一片白衣胜雪的士兵和雪景融为一体,二十万大兵压境,可想形势如同千钧一发。

  “取弓箭来!”孟珙玉大喊,星途和张翼在他旁边,星途递给他一把多箭大弓,

  “开箭!”

  话音刚落,立毙数人,数名金朝将领纷纷栽倒在地。他们是赶忙挡在完颜讹前面的几个一等将领。

  将士无不服气和叹服,弓弩手蓄势待发,在孟珙玉一声令下的情况下,射杀无数。

  张翼在城楼上继续指挥。

  孟珙在星途的陪同下赶往议事处:“子齐,伏兵是否等待就绪,门楼前的金军不足为惧,是引虎出洞之计,城东的金军来势汹汹,正经过寨前行军道,我令你安排的伏兵在峡口寨高山处就可来个瓮中捉鳖。”

  “回大人,已经准备就绪。正等鱼进网。”

  “切记,如果金人不中圈套,余兵临时改变路线,只要等狭道上兵力分散就可以直接出击,让他们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但我军所占据的高山范围地要大,先炮楼远射、雷弹击打,军心慌乱之时再近搏,之前我说过瓮的数量越多越好,分散敌方军力为先。至少要十瓮。布置得怎么样了?”

  “大人,已有十八瓮。蓄势待发。”子齐说。

  “以寨为单位布瓮,子齐办事深得我心。”孟珙玉夸奖道。

  “城下仗况如何?”孟珙玉转身问特传兵。

  “报大人,楼前战事紧迫,但我方死伤不大,敌军阵仗以乱,阵形已无。”他答。

  “好。门楼前有张翼、清水军总领在,我完全放心。子齐和星宿同我赶往东城增援恭卿十八军。”

  “遵命!”两名大将齐刷刷地回答。

  孟珙玉见城楼下敌方已退,并带一众将领奔赴山寨,东城门外他们英姿飒爽、马不停蹄的飞驰的影子消失在雪花中。

  孟家军的恭亲十八军在孟珙玉的增援下,连破十八寨,金军死伤无数,剩余苟延残喘的几队人马四处逃窜。仅有少数败将乱中逃命而去。不敢再向前一步。

  “大人,子齐已派人将战俘押往场地,任凭将军发落。收缴的军器已经清点完毕。”

  “子齐,你在这战俘中挑出金军重将,尽杀之。以示犯我大宋者必诛杀的军威。”

  “谨遵军令。”

  孟珙玉回到营帐已是四更,陆伊作为他的贴身仆从正在绒椅上裹被入睡,他被外头的马蹄声惊醒,他赶忙要起身,要给大人打洗漱水。

  “你回你的卧居室睡吧,我自己来就行了。”孟珙玉淡淡地说,“你明日还是回去吧,回去告诉太君,军营里不兴人伺候。你和师爷学习管理账房,好生照顾太君即可。”

  “是。将军。”他有点不情愿地说。

  在陆伊崇敬的眼神中,他卸去盔甲,裹上居服,自己打了一盆清水洗漱了脸上的血渍、口里的尘土。

  他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妥当之后,准备入睡的孟珙玉疑惑地看着他,陆伊才说:“我想要和将军一样,成为杀金的战士,不想回府。”

  “那你就在张翼手下当职,明早,我让羽田带你进恭卿军新兵登记处即可。切记,当兵可不像在孟府,你随着太君养尊处优,也没有人顾及你还年纪小,你要做好吃苦的打算。”

  “陆伊做好不顾艰辛,上场杀敌的准备了。将军放心。”

  孟珙玉正准备入睡。

  看到桌子上还有几封家书,其中有一封是成竹寄来的,他并翻开,他的神态从平淡中慢慢地严肃起来。问陆伊:“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回大人,三天前晚上子时。您在东城城外杀敌三天三夜,属下没能提醒你。”

  少年陆伊回旁边的营帐呼呼大睡之际,孟珙玉从枕头里取出星翠给他的帕子,抓紧绣花帕,心事重重。

  从和星翠最后一面至今,已经两年有余,成竹给他捎来陆云要和星翠成婚的消息。

  对堂堂的骠骑大将军却是致命一击。

  孟老将军听闻太君身体每况愈下,打算接回老家枣阳府同住。

  孟珙玉自然要当此重任。

  老太君年轻时抚养孟老将军长大,待他独立时,并改嫁到京城,孟老将军感恩并在京城的将军府增设了怡寿院供太君颐养天年。

  孟家军常年在外打战,孟老将军常驻枣阳。

  孟珙玉也常在各军州沙场,更心系枣阳,老将军的四个儿子也各立门户,太君一心想要孟家最出众的小孙子早日成亲。

  枣阳府内,太君披着红袍大袄在观景轩喝着茶,望着湖景,看似举止自在悠闲,细看神色忧愁。

  成竹在侍女的领路下。穿过假山、湖景、独桥,来到湖畔的观景轩,对太君行礼。

  “给太君问好。”

  “成竹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成竹落座后,太君打开了话匣子。

  “你常和将军一起,不比沙场一起作战的将士只谈军事,他对你可曾提起哪位姑娘让他动心,成竹可知他的心仪之人是何身份?”

  “小人不知。”

  “你又要骗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珙儿曾和殿前司的陆大人在将军府前争抢一个女人,后来这个女人又和大理寺的连昭大人有过绯闻,这种名声不好的女人,还请成竹先生劝慰珙儿不要挂念。”太君语重心长地说。

  她饮了一口茶又问:“成竹先生以为,哪家姑娘既能得将军芳心又能助他更加飞黄腾达,婚事讲究门当户对?还请成竹先生多多留心。”

  “太君所言极是,依成竹所见,如今朝中最为合适的莫过于七贤王之女伊蓉郡主,七贤王是皇帝身边的谏臣,并无夺权的野心,位高权重,富贵比天齐,不会给孟家带来祸害,更能助将军青云直上。而且伊蓉郡主也深得皇上喜爱,聪明伶俐。和皇亲联这桩姻,离圣上不远不近,自然是极好的。不说权利,富贵定能更上一层楼。”

  “成竹先生言而有理。能和皇亲联姻是我府上的莫大荣耀,可惜将军常年沙场上刀光剑影,性命堪忧,七贤王未必中意斗场之士。”

  “七贤王阔达,对将军更是甚为喜爱,他和孟将军是忘年之交,更是同道中人,依我看,十有八九能成,太君不必顾虑。”

  “那我定速速让我儿替孙儿璞玉张罗。如果他娶亲有了妻儿,也不会三过家门而不入,他一心只在他的雄图军业上,住驿站两日匆匆就走,也只见了我一面。”太君惋惜地说。

  太君怎么也没有想到,成竹在将军的安排下,和七贤王安排了一场好戏。

  给星翠换一生一世,不再是罪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