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机锋暗藏（2）

　　这闲亭还真不是一般的亭子，这片宅子里居然还有一片水，闲亭便是在水中央。神秘的主人自然早就已经在闲亭里等候，脸上的微笑温暖到可以融化尽早春的冰雪；自然，衣服是又换过一件，洁白无暇，笔挺地贴在身上。李修然走进大门的时候，遥遥地就见他独自一人坐在亭中，白衣胜雪，落日熔金，实在是一幅奇景。主人风雅富贵高洁如斯，却实在不知是何方高人，无从猜测出半点来历，这就更加让李修然的好奇心无法抑制。而芙蓉虽然似乎武功不低，但是大约也从来没有多少在江湖上走动的经验，对武林人物也熟不起来。

　　萧雪见李修然一幅仰慕不已的神情，悄悄小声道：“你小心些这人，笑里藏刀的模样！”李修然恩了一声算是答应，却多少有些怪她多事的意思，萧雪见他爱理不理，哼了一声也就走到后面去，不再理睬他。

　　他见李修然一行四人过来，便笑着信步走出凉亭，遥遥地一拱手，笑道：“李公子，换了新装，风采更加出众了，实在是后起之秀中的翘楚！快来，三位姑娘，快快请进来坐！”他如此殷勤，一举一动却又那样随和自然，不让客人们有一丝一毫的不适。

　　李修然招呼三女坐下，自己坐在他的身边，笑道：“说过了，叫修然便好！何况，叨扰贤主人一番，却还不知尊姓大名，可不是我的罪过么？”萧雪见他虽然嘴上不说，却好歹是按着自己的意思，先打探一下对方的根底，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那人笑了笑，指了指这亭子，道：“此亭名为闲亭，倒也是不久前的事情，说的正是在下我心有远离江湖之意，只希望后半生寄身于江海之中，再不为浮名利索牵绊。我这样的一个人，姓名说了出来，只怕也是污了公子的耳朵，还是别听的好。”他笑了笑，端起杯子，轻啜了一口，居然闭起了眼睛，似乎在静静倾听那风生水起一般。

　　李修然见他果然是武林中人，只是行径确实又异于寻常，若是以前，只怕也就笑笑过去，便和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起来。可如今，方才被萧雪那一说，确实也觉得有些古怪，于是接着小心问道：“虽是如此说，我见兄台虽有退出江湖之意，却似乎有难言之隐，因而难遂心愿。我虽然年少德薄，却也有朋友还有些本事，也许就恰巧能帮得上忙也未可知。”此人胸襟气势无一处不是豪杰做派，要是真有麻烦只怕也小不了，李修然说话自然就更加谨慎些。何况，说实话，帮忙的意思在其次，探听虚实还是首要。

　　那人怔了怔，笑道：“李公子还真是心思敏锐啊，我那些牢骚语都被你听在耳里，记在心中！好，那便也不再瞒，鄙人秦丰，是潜龙帮南阳分舵的舵主。”李修然“啊”了一声，转头看了看萧雪，没想到当时说要找找潜龙帮的分舵，却转眼间就真误打误撞地到了这里。萧雪的眼神里却有些狐疑之色，李修然不禁又是一怔，实在不知道又是哪里有什么不对让她起了疑心，自己却是半点也没察觉着。

　　秦丰自然把他们的眼色都看在眼里，轻叹道：“诸位不必有所疑虑，且听我慢慢讲来。如此热忱款待，此其一，乃是总舵秦总管亲自颁下密令来，让潜龙帮所有弟子均须善待公子，因为公子实在是我帮的大恩人。”

　　李修然这次忍不住惊喜地笑了笑，没想到秦远山还真惦记着要送自己礼物，只是没想到这份礼物如此之重。想潜龙帮帮众遍布天下，分舵如云，无数武林大豪欲加入潜龙帮尚且不可得，自己却忽然间成了潜龙帮的恩人，这份大礼如何能不让李修然惊喜？便是那三女也都不禁轻呼出声，对李修然更是刮目相看。当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潜龙帮的威名？

　　秦丰见他惊喜，本来就在意料之中，接着道：“此其二，也是我秦丰尚且有求于公子。”

　　果然来了，李修然不动声色，笑道：“不知有何事是我可以效劳的？”

　　秦丰见他并没有拒绝之意，大喜道：“公子如能一伸援手，此事定然可成！公子，实不相瞒，我秦丰原本出身草莽，只是见寨中的兄弟知道整日醉生梦死，这才决心洗手不干，加入了潜龙帮。”他居然是出身草莽，这实在是让李修然大感意外，那里也能出这样的人才，实在是个异数。不过，李修然自己出身就很卑微，自己虽然偶尔有些愤懑，更多时候还是不会想到这些来分高下，所以倒也没有什么特殊表示。

　　秦丰见他没有轻视之意，这才喜道：“可是，加入这潜龙帮一年多，却又开始身处两难之境！”

　　李修然略一思忖，心中便略有不快，带些嘲弄地问道：“是因为朝廷开始为难潜龙帮，潜龙帮有些风光不再了么？”他仰慕潜龙帮中诸人的风采，见了秦丰因为这个而萌生退意，自然心中不快，方才那些好观感自然也大打了一个折扣。

　　秦丰一怔，见李修然脸色一变，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叹息道：“李公子，你误会了！朝廷虽然与潜龙帮为难，但是在京师以外的地方，一来朝廷有心无力，二来官府早习惯了和我们这些武林大豪相安无事。所以，纵然京师之内波诡云谲，我们这些在外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就譬如说公子你，虽然是据说杀了那符俊杰，可是你在此处定然是安然无恙，哪个地方官会来捉拿你？尽管放心就好。所以，在这里，真正的麻烦不是来自朝廷，而是来自绿林。”

　　李修然听他解释，倒也有些道理，自然明白了他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脸色倒也缓和了不少。他念头一动，不禁有埋怨起自己来，怎么心里有些心思就都放到脸上去了？想到了这一点，又把脸色一紧，依旧是那样的神色，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为什么不城府深一些，而让他洞悉自己的想法？

　　秦丰果然笑得有些勉强，赶紧继续解释道：“不敢卖关子，真正的麻烦是潜龙帮的规矩是绝对禁止和绿林的人物有所往来，这就让我很不好做了。”

　　李修然见自己的策略果然奏效，自己也不至于被他拉着走，便继续窃喜着端起茶来抿了一口，眼睛却只管在水面上漫无目的地看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也搞不清楚他是不是在认真听。三女倒是都在仔细听着，萧雪见李修然忽然就像是中了邪一般地没了精神，心中奇怪，可是又不好明说，轻轻清了清嗓子，李修然也是假装不知。

　　秦丰接着道：“我所在的寨子，如我方才所说，纵使我尽力约束，前两年也只知道抢些吃的，劫劫往来人的钱财。这两年，天下风云突变，四处义军都在串联，谋求一同解天下于倒悬，也是正好可以还绿林的兄弟们一个正途。我既心系旧部，却又被帮中严规所限，其中的难处实在是一言难尽！”

　　李修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道：“既然是如此，却不知我又能帮上什么忙？”

　　秦丰见他总算说话，似乎是舒了口气，道：“如今，我已经万万不能独善其身，所以我也只有两条出路。一来便是退出潜龙帮，重回绿林之中，带着旧日的兄弟做一番正经事业。如今天下纷乱，自然可以藏身于江湖之间，但乱久必治，这样的日子过不得几日，所以还是早做打算，将来也算是有个容身之所。二来若是帮规可以有所通融，我自然可以两全其美。说到这里，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潜龙帮和绿林的势力就不能联合？紫阳派如今已经渐渐壮大，和绿林的支持密不可分，但是潜龙帮更孚众望，只要解除这条禁令，自然也可以一呼百应。我想方帮主、秦总管和帮中四衣都是见识杰出的人物，如何就想不到这一层？”

　　李修然听他所说，也不禁觉得奇怪。潜龙帮虽然遭受变故，但是到今日仍旧没有和朝廷彻底决裂的意思，不过以潜龙帮不俗的实力，想来对天下今后的格局也定然有些自己的打算，在群雄逐鹿中原时也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眼下的态势，确实也如秦丰所说，潜龙帮要想和不再沉寂、日渐崛起的紫阳派争一日之短长，只怕没了绿林的支持还真是不成。绿林中的豪杰虽然大多缺乏长远的见识，但是手中有兵有粮，光靠几个绝世高手可是征服不了天下的。李修然也隐约被他的说辞打动，直到最后一句——的确，这样明显的事情，以方凛如促成潜龙帮飞速崛起于群雄之间的雄才大略，如何就会想不到？

　　若是以前的李修然，只怕这时已经是击节赞叹，但是现在的李修然硬生生把心底质疑的想法按捺下去。事不关己，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他凝神一想，把和自己无关的东西都剔除掉，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那我又可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