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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机锋暗藏(3)

  秦丰的额头上第一次开始有些出汗的痕迹,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越来越不可捉摸了,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却一个字的评论都没有,只是抓住自己一个劲地深究自己的意图。他干笑了一声,道:“说这些,只是想让公子明白,如今无论是说服总舵让我全身而退,或者是让总舵在与绿林的关系上改弦易辙,好好地款待李公子,都是最好的选择。来,快把美酒佳肴都呈上来!”他说罢,轻轻一击掌,便见远远地有十多个端着食盒的丫鬟盈盈地往这里走来。

  李修然一边见她们收拾这亭中的布置,一边微笑以对,却一刻也没停下心中所想。他若是想让自己去说情,倒也是合乎情理,只是自己经萧雪那么一提醒之后,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些不对的地方。这秦丰要自己去帮忙,却不仅仅是相求那么简单,似乎还对自己了解得很,处处都迎合得甚好,让自己不喜欢他这个人都难。以他这样的身份地位经历,居然如此处心积虑,若是仅仅为了让自己去说情,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他现在已经说了目的,再殷勤款待,自己若是接受,那就要为他做事,而事情终究是潜龙帮的家务,自己如何能不知好歹?

  正说着,只见桌子上已经是琳琅满目,丰盛得紧。秦丰笑着指了指其中一个菜道:“这道‘银耳素烩’,据说李公子在醉花荫里吃得最多,想来是比较欣赏。我这里的厨子,虽然没有那样名动京师的手段,但是也不至于太差。公子,诸位姑娘,快请快请!虽然也备了些酒,但还是先吃上些菜肴再推杯换盏不迟!”

  他边笑着,边接着介绍桌子上的每道菜,果然都是来历不凡。兵荒马乱里,奔波这些日子确实没能吃上一顿好饭,李修然还好,但是萧雪和许悦弦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时见到一桌佳肴自然是食指大动,只是碍着李修然不说话,不然定然早就下了筷子去。

  但是,她们哪里知道,李修然心中惊骇不已,那一点胃口也早已经不见。这银耳素烩确实是李修然在醉花荫里最喜爱的一道菜,若是别的时候见到,李修然定然是大快朵颐,但是此时此地居然出现了这道菜,除了进一步力证这位秦丰确实是用心良苦以外,还能有什么意思?这样的苦心,实在是不能不让李修然心有疑虑。

  可是,事已至此,主人持箸以待,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就算他有什么不测之心,自己身上还配着那块麒麟胆,至少可保自己与三女百毒不侵。想到这里,他心念一转,哈哈一笑,道:“多承秦兄美意,如此美宴,受之有愧,却之不恭了!请!”他说罢,拿着筷子对众女一笑,很是从容。三女见他方才还似乎有犹豫,现在眼神里却很是自信,也都放心下来,纷纷吃将起来,自然也是赞不绝口。

  宾主刚刚融洽起来,那里却忽然进来一个家人,告罪一声,对秦丰耳语了几句。秦丰虽然一直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但是听完他说话,脸上也还是略有些不豫之色。李修然只作不知,依旧是与萧雪言谈甚欢,许悦弦则在那里笑着吃些东西,边倾听他们闲聊。芙蓉倒是很是留意,微微笑中已经是暗暗朝李修然使了个眼色,李修然自然是心领神会,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这边各自心里算计,那厢却也有了变化。秦丰挥了挥手,让那下人下去了,这边抱拳告罪道:“李公子,三位姑娘,我这里来了位不速之客,定然要我见他一见。在下暂且离开一会,诸位尽管自便,在下定然去去就回,断然不至让佳客久候!”李修然点了点头,他便自己一阵风似的去了。

  他一离开,旁边数丈内都没有服侍的人,李修然立刻就觉得说话方便了起来。一直等到秦丰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对芙蓉道:“芙蓉,我觉得这事情还是有古怪!你说,他真是有求于我么?他明知道,以我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向潜龙帮中人开口的啊。还有,若是所说不虚,那我应该很重要了,那他现在不得不丢下我们去见的人,又该是什么来头?”

  芙蓉武功还不错,只是没什么交手的经验,已经不如如今的李修然。所以,萧子仲让她来,多半还是要在起居上照料萧雪和许悦弦的。不过,萧雪娇憨,许悦弦沉静,李修然若是有什么事情,自然还是会首先想到要去和芙蓉商量一下,毕竟她年长两岁,比自己还是多些见识。

  芙蓉一听,轻声道:“不管怎么样,此人来头不小,势力也不弱。再看他的一举一动,估计武功也低不了。若他是一番好意,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若他心怀不轨,那我们现在身在虎穴之中,也只能虚与委蛇,再谋脱身不迟,万万不能硬起翻脸。你说如何?”

  李修然略一沉吟,便点了点头,其实这也正是他方才心中所想。他一想,从怀中拿出刘歆送的那件甲衣,攥在手里,目不转睛地看了看面前的萧雪和许悦弦,过了许久才似乎是做了个重大的决定一般,把那甲衣递给了许悦弦,道:“悦弦,只怕有什么凶险,这甲衣刀枪不入,也许能有些用场。”

  他见另外三人都有些惊讶,笑道:“此物虽然重要,不过若是凶险连人的安危都不能保障,要它还有什么用处?悦弦我定当护你周全,我若是分身不暇,那还有芙蓉,和你舅舅的这件衣裳。至于雪儿,若是护不了你,我……我也就不活了!”

  年轻人也不知道多少花言巧语,但是这一说,却无疑在说照顾许悦弦更多是因为刘歆托付的缘故,而且若有危险也是要先护持萧雪的,甚至不惜同生共死。萧雪一听,脸上早已是一片绯红,可是笑意却忍不住已经悄悄浮了上来。李修然这些日子对许悦弦也是呵护备至,说萧雪一丝担心没有自然不可能,但是到了现在也才算是放下心来。

  许悦弦见他如此,也是一怔,再一看向来觉得刁蛮的萧雪如今是娇羞无限又满心欢喜,自然是什么都明白了过来,笑笑推辞道:“我也不用的,还是雪儿姐姐穿着比较好些,我可也不愿意你们两个嘴里死啊活的呢!”

  李修然笑道:“说说而已,哪里就那么糟糕了?你还是穿着这件甲衣吧!”

  许悦弦笑道:“什么甲衣啊?人家本来名字可好听呢,都被你叫丑了!记着,这衣服叫紫岚衣,可是大有来历呢!不过你放心吧,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机灵着呢。倒是你自己还是穿着好些,只要你在,我们就都安全。要是你都不在了,人家又真是有心伤害于我,穿这件衣服又有什么用?”

  她性格恬静,又新遭亲人离去之痛,一路走来都是说话甚少。不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话果然是条理分明。李修然笑着点头,把那紫岚衣收了回来,却还是觉得这名字确实很有意思,便追问道:“这名字确实不错,不过你方才说到它大有来历,不知其中又有什么故事?再说了,这衣服看着如此平实,怎么无端就得了个‘紫岚衣’的名字?”

  许悦弦笑道:“我也只是听舅舅偶尔提起,至于其中的故事,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说罢,便轻啜了口杯中的清茶。

  李修然见她并不知道,自然有些失望,不过既然话题已经开始扯到刘歆身上,为了怕她伤心,也就不提便是。他想了想,失笑道:“秦兄如此赤诚待我,我却在这里妄自猜测他的心思,岂不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芙蓉见他隐约有些自责,便宽慰他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与他素昧平生,他却如此热忱,这才更要加倍小心些。反正我们又不是要不利于他,小心些总没个过逾的!”

  正说着,只见那边一阵大笑,似乎是生怕李修然他们不知道自己回来似的,秦丰已经大袖飘飘地走了回来。李修然见他如此坦荡,不禁又是一阵惭愧。秦丰一入座,笑道:“有劳诸位久候了!来来来,我敬大家一杯酒,就算是赔罪了!”他边说着边,边亲手为每人都倒满上一樽,这才笑道:“先干为敬了!”说罢,一口饮尽,还将杯子倒置,以示绝无欺诈,确实已经干了。

  李修然自从那次去龟兹的路上上过朱云一次当之后,对喝酒一直是心有余悸,不过这时想想自己身上好歹还带着麒麟胆,也不忍拂了他一片盛意,便慨然道:“多谢兄台美意,我也干了!”说罢也是一饮而尽。这酒并不烈,却清香扑鼻,酒色碧绿,三女见他干了,也就都轻轻抿了一口。

  酒虽不清,却是入口即化,李修然刚想赞叹一声,却忽然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皮就沉重得再也撑不起来。轰隆一声,已经委顿在地,只隐约听见秦丰略带仓皇的呼声:“公子?公子!”心中又怒又好笑,却再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