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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桃之夭夭

孟夏四月,陈记瑾玉阁二楼,沈令玥临窗而坐,边听陈伯钦说着近日从黄山寻得的毛坯玉料,边拿起案上的样式图与玉料比对。

  等陈伯钦话音落下,楼下街上传来一阵吵闹声,沈令玥觉得耳熟,便起身往楼下看去,果然是位熟人。

  此时楼下,孟克简正在与一名女子拉扯,他口中念道:“小娘子,当日你落水,我也曾下水救你,既然你要以身相许,何不许于我呢?你那么美,我可不舍得让你为奴为婢。”说着他还甚是猥琐的用手摸摸女子滑嫩的脸,笑道:“哎呦喂,好滑好嫩,吃起来一定十分可口。”

  说着孟克简便对身边侍从道:“傻楞着干嘛,还不赶紧回家,将我的那个一丈大锅架到院子里,烧上火倒满油,小爷我今日要喝酒吃肉。”

  他那个“肉”字说的极为恐怖,听得那女子一阵肉颤,连忙喝道:“孟二,你,你……你这个流氓!”

  说着她便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孟克简见状连忙撒开她,无辜道:“哎,我不过说说而已,至于吗?你那天天追在孟克书身后要以身相许的劲儿哪里去了?”

  那女子的侍女见孟克简放开了自家小娘子,连忙上前扶住她,主仆二人急急冲出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跑了。孟克简见状也不拦着,看着她们消失在人群中,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呼奴唤婢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陈伯钦见沈令玥瞧着有趣,便向她解说前因:“这小娘子是西城粮商董家三娘,因半个月前对孟二的族弟孟克书一见钟情,便使计当着他的面落水,当时在场的郎君有五六个,见有美貌女郎落水,都下水去救,孟克书因不会水,并未下去相救。董三娘被救起后,却只认孟克书为救命恩人,还要以身相许,奈何他已有婚约在身。孟克书被她缠的无法,又恐毁了自己的婚事,便去求了孟二,于是孟二每日无事便穿街走巷,寻找董三娘,但凡被他找见,必得上演一场恶男欺女的戏码。”

  沈令玥听着有趣,便问:“不是说孟二家的娘子甚是凶悍吗,他就不怕回家被打?”

  陈伯钦回道:“大娘子不知,孟二的妻子一年前便病逝了,最近郑家庶出的七娘及笄,正准备要与孟家再续姻亲呢。”

  沈令玥听了,斜眼看他,笑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陈伯钦笑着回道:“咱们瑾玉阁不就是做这个的吗?豪富之家的后门走的多了,便是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沈令玥也笑:“瑾玉阁能交到你的手中,也算是它的福气。”说完,她又道:“刚才首饰的图样我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盯着师傅们抓紧时间做就行。我这里没其他事了,你下去吧。”

  待到陈伯钦走后,沈令玥倚窗而立,看着刚才孟克简和董三娘起争执的地方,感慨道:“情之一字,真是有趣。”说完她又问侍女白芷:“今日初几了?”

  白芷回道:“回大娘子,今日初二了。”

  “阿瞒这个月又没有回家。”沈令玥想起长安时公叔虞说的“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她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他既不回,明日我们便去看他。”

  白芷自然高兴应是,她跟在沈令玥身后说道:“二郎君最爱吃果市干货李炒的板栗,明日我们去时,绕道跑趟果市,放到食盒中,等到了学馆保管还是热乎的。”

  等到了外面马车旁,沈令玥见白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便笑着回头道:“好了,小管家婆,都听你的就是了,莫在我耳边念叨了。”

  自瑾玉阁回家后,白芷便指挥着大小侍女四处搜罗要给薛宗平带去的东西,沈令玥见了那三个鼓鼓的大包袱,很是无奈,好说歹说的才减为了一个。

  第二日,果然马车绕到了果市,等白芷排队买了板栗,才转道往城外学馆走。

  等到了学馆门前,白芷先扶着沈令玥下了马车,又走向前去,笑着对学馆门房行礼说道:“给丈人问安,烦请你跑一趟,将甲字班的薛宗平唤来可好?就说他家人来看他了。”

  门房应道:“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叫。”

  待门房走后,白芷退至沈令玥身旁,两人见不时有身着儒袍的学生结伴从学馆出来,自然儒生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两位妙龄少女,特别是那位身着素色大袖衫、戴帷帽的女子,虽未见其貌,但只见那冰肌玉骨、曼妙身姿,足以让人心向往之。

  往来学子中,有的只偷偷看了一眼,便已羞红了脸不敢再看。有的却一直盯着她们看,等走远后,还要回头再望一望。还有自诩风流的,欲上前搭话,待看到马车后面两名牵马佩剑的侍从后,却又却步,权衡之下只敢边走边摇头晃脑吟唱:“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令玥拦住欲上前与其理论的白芷,轻笑道:“不过是个多情人,莫要理他。”

  等门房返回,身后却没有薛宗平。门房笑道:“今日怕让小娘子白跑一趟了,薛生不在学馆,说是去城中参加倾国夫人的牡丹会了。”

  白芷问道:“学馆今日并非假日,莫非他是请假去的?”

  门房笑道:“非也,今日倾国夫人的牡丹会是专门为士子所设,所以馆长给学生们放了一日假,以便收到名帖的学生可以参加此会。”

  白芷又指着往外走的儒生问道:“那这些人也是去牡丹会的?”

  门房笑道:“应是如此,此会甚大,学馆一半学子都收到了名帖。”

  白芷塞给门房几个铜板,道了谢,回身才知道沈令玥已经上了马车,等她上去后,沈令玥嘱咐车夫道:“我们回去吧。”

  见她一直坐在那里不语,白芷便笑道:“却是我们来的不巧,下次大娘子若再来,我便先打发人来确认一下。既然二郎君去了城里,等他参加完牡丹会,就会回家了。说不得咱们到家后,便能见到二郎君了。”

  沈令玥只笑笑,从旁边特制的书匣中取出一个账本翻看。

  等进了扬州城,沈令玥让马车停下,她走下马车,将车夫打发回家,自己则带着白芷和侍从徒步缓行。

  白芷跟在身后问道:“大娘子,我们不回家吗?”

  沈令玥看了看仍在半空的太阳,笑道:“现在还早,我们现在回去,怕见不到你念叨了一日的二郎君。好久未曾休息过了,趁着今日清闲,我们便逛一逛扬州城吧。”

  白芷听了觉得有理,便跟着沈令玥在街上闲逛,还不忘抱怨:“大娘子,你这几年确实太过辛苦了,如今,就连单枞那个木头都说你最是爱财了。”

  沈令玥笑道:“你既然听到他如此说我,就没有为我争辩一二?”

  白芷回道:“自然争辩了,我还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又让厨房给他连做了三日炒苦瓜、炸苦瓜、炖苦瓜才罢休。”

  沈令玥只摇头笑道:“想不到,当年单枞哥哥长、单枞哥哥短的小白芷长大后,会这么彪悍。”

  白芷也笑:“应是因为大娘子你的性子太过和善,小婢女我才长成了如今模样。”

  两人说着便到了清扬河边,正要上桥,却看到石桥上站着一双少年男女。少年身着棕色长衫儒袍,剑眉星眸、玉树临风,少女着桃红半臂襦裙、梳双垂髻,亭亭玉立、言笑晏晏,两人有说有笑,缓步下桥。

  白芷见状便要唤人,却被沈令玥拦住,她带着几人拐至一旁路上,与二人避开。

  白芷不解问道:“大娘子,既然遇到了,刚才为何不唤住二郎君?”

  沈令玥不答,只道:“白芷,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当天薛宗平并未归家,沈令玥房中的灯三更才熄。

  白芷这才明白过来,第二日一早她便跑到薛家,连踹单枞两脚,恨道:“你的好主子!”

  单枞被她欺负惯了,只觉莫名其妙,二郎君都几月未归家了,哪里又招惹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