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道难关(1)
李修然只觉得呼吸越来越不顺畅，胸口似乎堵着一块大石，都要把自己给撑裂开来。脑子里也越来越乱，眼前渐渐开始发黑，似乎都已经不能感觉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脚步也开始渐渐浮了起来。越走下去，这样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每一寸皮肤似乎都在爆绽开来的边缘徘徊，体内的真力终于开始乱窜，即便是九个气穴也不能让它们归拢进去，李修然全靠着心中一点清明固守本原，才能勉强支撑着，但是这样下去还能撑多久？
这里，大约应该是在地下的正中，离地还有一些距离。若是在平时，便要击碎头顶的青石管道，再拍开头顶的封土，那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何况现在已经气浮神虚，想活下去都困难，哪里有希望冲得破？
往回走也是不现实的，这样的状况，就算是不顾忌被书院的人发现，以最快速度往回走，也难以实现。何况，水的力道是你强它也强，你弱它也弱，你走得越快，受到的阻挡之力也就越大，只怕是欲速而不达。
这一刻，李修然和楚南图虽然没有言语的沟通，也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继续向前走。
可是，依旧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前面会有一点点的光亮，以及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李修然这个时候才忽然觉得，原来可以自由呼吸都是一件那样美好的事情！也许就要死在这里，就因为这条水道一定有了什么楚南图所不知道的变动发生。可是，即使是在这个时候，李修然也没有半点恐慌和怨念，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样死在这里，究竟算是为了什么？别人几百年之后在这里发现一具尸体和一柄定光剑，究竟会觉得这算什么回事？
不可否认，这次来偷《烛录》，自然首先就是为了许悦弦，但是扪心自问，若说对秦皇宝藏没有半点觊觎之心，那才真是自欺欺人。不过，也幸好那样的念头只是一点点，最根本还是为了许悦弦，否则才真是死不瞑目，都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
争霸天下又能如何？
纵横江湖又能如何？
这些念头只是电光火石间就一齐掠过了心头，肉体的痛苦和灾难仿佛也在同时开启了心灵之门。李修然忽然想到对许悦弦的承诺，要带她去西域，看那漫山遍野的野花；也想起了对萧雪的爱怜，和上次临别时自己给她雕的木头小人儿，想必她也在珍藏着。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喜欢就是喜欢，爱了就是爱了，为什么有勇气想去纵横江湖，却没有勇气把一个真实的自己给她们看？要把自己装成虚假的痴情，又为了是给谁看？也许自己都活不过这一刻，一切的无谓痛苦以及愚蠢举动带来的更长久的三个人可能面对的痛苦，也许就随着自己永远葬身于此！
以往不是没有过生与死的考验与关口，但是这一次的感觉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以往的死，死也可以死个痛快，而这一次，却有太多的牵挂和放不下的寄托，何况便是要死，也会死得格外难受。
也许，找个洞天福地，带着心爱的人快乐生活，才有意义。
李修然渐渐觉得神智开始恍惚，不过在失去把持之前，他却看见楚南图终于坚持不住，忽然发狂似地高高跃起，用手猛撞头顶的石板！
李修然大惊失色，心头一点空明立刻蔓延开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就又把眼皮撑开。自认识楚南图起，他就是性格温文尔雅，哪里会有这样的时候？他似乎已经疯狂，力量也大得出奇，居然都把头顶上的石板撞得咚咚出声，李修然几乎可以听见这声音在黑夜里远远传出去。
李修然立刻就要上去拉着楚南图，但是慌乱地只走了一步，就已经觉得似乎整个人都要被一种力量从身体里面撑裂开来！他用尽全身力量咬着牙，上去一把就拉住楚南图，但是楚南图力气大得出奇，李修然被他一把就甩脱！
李修然整个人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眼角都已经在迸裂，血流出的腥味已经在侵袭着自己的嘴角。李修然只觉得手脚已经开始冰凉，却还是勉力去拉着楚南图，但是楚南图已经疯狂一般，虽然停下不去撞击头顶的大石，却又在那里疯狂地对着四壁猛击，只搅得水里一片翻腾，似乎是一条蛟龙正在里面戏耍一般。
李修然的手刚刚拉上他，就已经被楚南图一把甩开，李修然无奈只能上去抱着他。可是，楚南图已经神智全失，居然一拳就击在李修然的胳膊上！李修然万万没想到他的拳头居然这样厉害，疼痛彻骨，几乎背过气去！他实在忍不住，终于再咬不紧牙关，一口水便灌进肚子里！
他呛了口水，反而清醒了一些，也知道生死就在一线，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力气，居然一把就将楚南图的双手抓住。这时候和楚南图面对面，李修然才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那个白衣飘飘的楚南图？只见黑暗中他双眸血红发亮，正愕然看着李修然，似乎已经浑然忘记了眼前的人是谁，看得李修然从心底是一阵胆寒！
李修然一握住楚南图的双手，顿时就感觉到他体内的气息比自己还要紊乱上万分，几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再看看他的模样，想到他说他已经莫名其妙地合练上了万象无极功和九转真气，而这两样内力心法又是万万不可以合练的，想来他体内的真气被如今这状况一压，就生生要惹出大祸了！
李修然不禁心下大骇，楚南图究竟得罪了书院里的什么厉害人物，居然被人处心积虑地这样陷害？他还在骇然，忽然楚南图大吼一声，双手和李修然紧紧握住，便要用头来撞李修然。李修然心一沉，暗叹一声，心想罢了罢了，谁能料到自己会在这样的状况下死在自己的好兄弟手下？苦笑一下，闭起眼睛便待等死，双手被楚南图紧紧抓住，也实在不指望求生。何况，便是万一能挡住这一击，之后还不是一样要憋死在这个见鬼的水棺材里？
可等了一小会，却并未等来死神，李修然大奇，睁开眼睛，却见楚南图的眼神里的血红色已经在渐渐消退，而且正在死死看着两人的手臂！李修然立刻就觉得心中一颤，立刻也把眼光投了过去，而且立刻就傻在那里！
只见两人的手还是紧紧地抓在一起，可是手边的水却像是沸腾了一般，慢慢地冒着气泡在往上蒸腾。李修然见奇变突生，心中又惊又喜，胸口的压抑也少了一分，又见以自己和楚南图双手为中心，水流居然慢慢开始变化，最后出现了两个小小的漩涡！
就在这个时候，李修然还来不及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和楚南图体内的紊乱真气也在两手处交汇，也成了两个无形的漩涡。这两个漩涡就像是两个石磨一般，将两人体内杂乱的真气都磨了一磨，然后就流向奇经八脉。李修然只觉得经脉中说不出的舒服，那漩涡也越来越大，真气变纯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抬头一看，却见楚南图已经凝神闭起了眼睛，顿时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个修炼内力的大好机会，赶紧也凝神运功起来。
这样一来，感觉就更加强烈，原来两人的内力被逼相激，在生死关头冲破玄关，互相融会，又毕竟都源自书院，居然汇聚在了一起，这倒解了楚南图的危机，李修然也侥幸逃过了一劫。只是片刻，这两个漩涡都是越来越大，李修然却觉得自己和楚南图的内力已经彼此汇聚融合，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在往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喜的是内力好比是蓄水于湖，如今自己和楚南图内力汇聚，就好比两湖水齐聚，这湖自然也就更大，自己只要勤于修炼，今后的内力怕是因今晚的奇遇增长一倍也不止！
他心中一生杂念，立即又觉得呼吸急促！他一慌乱，睁开双眼，却正见两股水流的漩涡已经慢慢大到快要汇聚起来。他心念一动，已经做了决断，却见楚南图也正好睁开眼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已知对方心意和自己一般。李修然当下将一口浊气吐出，正好两股漩涡碰撞，李修然大吼一声，双臂一振，只听见一声巨震，整个水道里都是一阵摇动，两个人头顶上生生被内力挟着水流冲开一个天井！
新鲜的香甜空气涌了进来，李修然立刻深吸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顿时就被幸福拥抱起来！他贪婪地呼吸两口，这才看清楚原来头顶上居然在石板上还有结实的三尺黄土，之上还有一层石板。两人合力，居然能在那样的生死关头，将这打出个大洞来，实在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