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逢时难(3)

　　两人整理停当，楚南图便拉着李修然掠过一片小林子，这就进了那一圈大树林之外。李修然小心翼翼，果然看见身前林中几乎处处都隐蔽地藏着不计其数的铃铛，还有许多的颜色也并不鲜亮，便是仔细来看，只怕也会漏掉不少，不禁也暗暗咋舌。

　　楚南图却是胸有成竹，深吸一口气，便拉起李修然走了进去。他格外留心，在许多地方身体的姿势都扭曲到很是奇怪，李修然也都依样画葫芦地照做不提。天上月色朦胧，倒正是个夜行的好天气，四周果然也没有任何鸟兽的动静，只是想到心上人还生死未卜，自己却离救下她还有十万八千路要走，心中不禁黯然。

　　林子大约也就是十来丈宽，但是楚南图带着李修然在其中绕来绕去，足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绕了出来。弯腰出了林子，一抬头，便见一条护城河般的水绕着学宫。这水甚宽，大约足有十丈，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只是方才那林子也甚是古怪，居然在林中时全然没能看见水光。

　　再仔细一看，这水却也有些不同。虽然如此宽，也很澄澈，不过却没有任何流动的迹象，仿佛是一带死水一般。自己身处的地方正在学宫东门大路的稍南一侧，隔着河就可以看见建筑巍峨古旧，李修然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似乎已经可以从这寂静和宁静之中嗅到危险的气息。这可不是萧子仲一个人能做主的地方，这里是几百年书院的精魂萦绕之处，这里有几百年的秘密和不死的魂灵，让人觉得有阴森森的战栗之感。

　　那许多的高手，究竟在守护着些什么？万一自己和楚南图去释放出些什么，那除了始皇帝陵的秘密，还会揭露出些什么？

　　李修然正在仔细看，楚南图却指了指那边的东门，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李修然一看，虽然没看出什么蹊跷，但也知道一定有什么异常，所以不能从那门里走。只是，这条河如此有古怪，哪里能那样安然过去而没有声响？

　　楚南图看了看四周，轻轻弯下腰来，就拣起了几片枯叶。他刚弯起腰，却又低头轻轻把叶子放回地上原处。这正是十一月的天气，虽然叶子落了不少，但是还有些树上枯叶还没落下。楚南图运起先天真力，手指一拂，头顶的几片枯叶已经如同是被风吹落，轻飘飘地飞向水中，在波光里载沉载浮。

　　他做完这个准备，对着李修然看了一眼，示意他跟上，便飘然掠起身形，有如是仙人一般踏着几片落叶飞过河去，紧紧地贴在学宫外墙之上。李修然见他修为精进如斯，心中也不仅凛然，看来学武确实有如逆水行舟是不进则退，自己还为自己的天龙剑法有些沾沾自喜，如今看来自己的那套剑法一来还不成熟，二来楚南图的进境比自己更加显著些。

　　他也深吸一口气，看准那些还没沉下去的枯叶所在，大袖一展，便如同是一只夜枭腾空而起，轻轻地踩在第一片叶子上！

　　他这时候才知道楚南图看似轻巧的身法，实际走过是花费了多少心力。这叶子已经枯萎，都蜷缩在一起，飘在水中也并不平坦，脚一踩上就是轻轻一晃，再等踩到第二片叶子的时候，却发觉这叶子微微一转，在水中激起一小片涟漪！

　　李修然的真力在这一年多的潜修中已经渐渐精纯起来，这时候全心戒备着御风而行，更是身形飞快，没有半刻停滞。但是，那样快的同时，李修然却又觉得身边的空间仿佛被切割成了一个个薄片，自己在穿越的时候用时不到一弹指，可依旧能真切地感受到每一个变化，譬如方才那两片落叶的摆动和水的微微涟漪。李修然又惊又喜，觉得这是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整个人的心灵似乎也在一瞬间可以洞察秋毫。

　　他却不知道，正因为彼此间的息息相通，他和楚南图在同一夜里先后领悟了一个相同的境界。楚南图方才不摘枯叶，而是以内力融入清风，拂下落叶，和如今李修然自己与万物同一，都是一样的道理，两个人的心理也都是一样的感觉。只是，楚南图虽然悟化在先，终究是妙处难与君说，可他的一举一动，也早已经暗暗地给了李修然以神秘的暗示，两个人先后都到了万物同我的境界，在内力修为上更加精进一层。只是，楚南图原本的修为就比李修然远远为高，如今在这个方面竟然被迎头追上，一来是因为李修然冥思的这些日子里楚南图都在忙于俗事，二来李修然只修炼九转真气，所以虽然内力之汹涌不如楚南图，可真力之纯净已经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他两个起落便已经和楚南图一般落到墙边，紧紧抓住墙壁。两人方才融入万物之中，还真是没有惹出什么响动，此时贴在墙上也像是两只壁虎一般，四周也没有什么警兆。楚南图见他安然过来，点了下头，就手足并用攀爬起来。这宫墙大约三丈来高，两人若是平日轻轻在墙上一个借力就可以一跃而过，这时候却不得不小心翼翼。

　　翻过墙，就见其中亭台楼阁不少，八卦迷宫般地藏着不少路径。可是，楼台虽多，却都是低矮得很，根本藏不住人，想悄无声息地从最外的宫墙走到几十丈外的学宫中心大殿而不被人发现，那便是飞鸟也做不到。

　　楚南图却不慌不忙，下来带着李修然贴着墙边走了几步，就到了一处小池塘边。他看了看李修然，做了两个手势，便自己先慢慢下了水，李修然也就跟着下去。水刚及腰，并不算深，却是很凉，而且凉得不寻常，要运起真力才能抵御，不过这样一来倒也就不会发出什么声响。两人贴着池边走了一段，便见到前面有一条窄窄的水道。

　　这条水道很窄，平日里只是用来做引水之用，连通数个池沼。想来，当日的工匠为了凸显匠心，这才将这水道修建到地下，蜿蜒曲折，地上的池沼虽是活水，可旁人并看不出其中的奥妙。

　　走了一段，水越来越深，地势也是越来越低，大约是渐渐快到了核心的所在。楚南图慢慢地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示意李修然也跟着自己做，这才慢慢地向前走去，而水在瞬间就漫过了他的头顶。楚南图进了水中，还不忘记回过头来，冲李修然轻轻地挥了挥手。

　　他显然对这里很是熟悉，但是李修然一眼看去，却不知道前面的狭长水道究竟还会有多远，而且前面的水道似乎是掩在地表之下，漆黑一片，在黑夜中看来格外狰狞。李修然想了想方才许悦弦那憔悴不堪的面容，在心中叹息一声，便也深吸一口气，就向前走去，整个人都沉进水里。

　　习惯了这里的黑，也顾不得这水是不是干净，李修然睁看眼睛，和楚南图牵着手在过顶的水中慢慢行走。这水道确实精巧，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是在地下，四面都是土石，但四周还是不知从哪里折进微微的星光，若是萧雪在这里一定会欢呼雀跃，大叫有趣。

　　可是，虽然有趣，走了十几步，李修然就开始发现这小段旅程的可怕之处，因为他已经渐渐觉得胸膛里的压力在变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路，不知走了多远，但是想想宫墙到大殿的距离，这段距离大约也就是走了十分之一。而且，那几十丈的距离是直的，而这水道九折萦回，鬼知道会有多长？但是，要想没有任何声息，就必须和这水流的速度一样慢慢潜行，那样才能融入其中，不会有任何异常的响动。李修然不禁暗暗奇怪，楚南图以前若是走过这条水道，他是怎么样能憋上那许久的？看了看楚南图的脸色，似乎也有些渐渐不对起来，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慌乱，李修然也只能压抑住起伏的心态，慢慢向前走去。

　　走不了十几步，只见楚南图微微加快了步子，李修然随着他走，忽然觉得脚下一高，原来就是一块大石，而头顶居然有一小块高过水面的空间还可以呼吸两口上面的新鲜空气。李修然一出水面，心中大喜过望，立刻就深深地吸了口气！

　　原来，这水道之中虽然基本都是密闭的管道，但每过一段就有这样的地方可以换气，所以难怪楚南图不慌张。不过，李修然这口气一吸，立刻发现楚南图有些恼怒地看着自己，才顿时醒悟到这声音确实是太大，也太过欢娱。李修然扮了个鬼脸，楚南图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又深吸一口气，澄回水中接着向前走。

　　又换了一次气，再下水，路差不多五停中已经去了两停，似乎是胜利在望。李修然默数过，大约每四十多步就有一块大石，所以便放心地走了起来。可是，这一次直走了快五十步，也依旧是看不前前面大石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