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尚非要跟程青澜一起回洛水居。
程青澜还没想好要怎么帮程涟涟圆谎,三人进了洛水居后,却看到程涟涟走了上来,二话不说扶住了程青澜道:“终于将你找回来了,没事儿就好!”
“你……”程青澜刚要开口,却感觉程涟涟捏了捏她的手,立时住了嘴。
程志尚看了程涟涟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今日去哪儿了?”
程涟涟作了个揖:“侯府人力有限,我怕父亲派出去的人寻得不仔细,便也翻墙出去寻青澜了。”
程涟涟会翻墙这件事,程志尚是知道的。她过往就不时翻墙进府内找些花种子什么的,只是每次有什么事情想问她,她总是不假思索又毫不掩藏地给了一个合理的回答,让程志尚满腹的疑问无法问出口,像一拳打在软棉花上似的。
“那你怎么会一闻就闻出麻沸散的味道?”
程涟涟神色平静地回答:“早上已告诉过父亲了。娘亲是医女,留下了许多医书,我平日无事时会看一些,也会去医馆一一比对,麻沸散是所有大夫都有的药物,我能闻出来不稀奇。”
解释依旧合情合理,程志尚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自己这个女儿,他对她疑惑颇多却又不敢逼太紧,也实在无奈。
他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你就扶她回去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程志尚走后,程涟涟和巧思将程青澜扶回了房间,等巧思退下后,程青澜笑道:“只是闲看医书和逛医馆就能知道麻沸散的味道?你是学医天才啊!”
程涟涟当然听得出她的打趣,淡笑给她倒了杯热茶:“前世我就是学医的,麻沸散这种麻药鼻祖,我知道有什么奇怪?”
“你是学医的?那怎么会成了特务?”
程涟涟抱着茶杯想了想,道:“算了,既然你已经把自己的事都告诉了我,我将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前世我还是白凝寒时,出生在一个中医世家。”
随着列强武装入侵的还有文化冲击,见效快的西药对中医形成了致命打击。白凝寒天生嗅觉灵敏,是难得一见的学医天才,虽然是女子,但她的父亲却将她看作家族的希望。时局混乱,白父不希望祖宗基业在自己手中毁掉,秉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想法,将白凝寒送去学习西医。
“我们白家的基业是从清朝时便打下的,传到我父亲这一代已很强大了。白氏药业虽然由我父亲当家,但公司还有我二叔一起掌管。我父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二叔不满父亲想把家族基业交给我,竟然和我表哥一起举报了我父亲,那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暗中一直在为前线抗日军人输送物资。”
程涟涟说着前世的事,手抑制不住地发抖,这好像是程青澜认识她以来见过她出现最大的情绪波动。
“我父母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白家被我二叔接管,但他们根本不懂父亲运营公司的艰难,不到一年,整个白家的基业便被败光了。后来我为了给父母报仇,自愿加入了杀手组织,亲手将那些背叛我父亲的人杀了,我回到白家后发现了父亲给我留的一封信,遵从他的遗嘱,寻到了他的上级,成了一名特务。”
前世的事,程涟涟三言两语便说完了,她仰头喝下一杯热茶道:“所以我才说,穿越到这个时代,对我而言既没国仇又没家恨,我不希望搅合进这些事情里。”
“那你为什么还愿意帮我?”
“或许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经无忧无虑时的样子吧,那时候若是有人来帮帮我该多好~”
程青澜知道那个世道有多乱,但对程涟涟的经历毕竟不能感同身受,她只能握着她的手,笃定地说:“如今我们身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只有让自己变强,才能决定是否善良。涟涟,帮我吧,我们一起走出侯府,自谋生路!”
程涟涟苦笑着回握住她的手:“现在看来,我也不能再独善其身了。”
程涟涟回了屋子,在昏黄的烛光下痴痴地盯着自己的手。
那里还残留着程青澜手心的温热,但在那层温热下,她似乎还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
——
今晨。
程涟涟出了北门后,同样发现了马车的痕迹。
她并不知道官家车辙底纹里的文章,但却有自己寻找线索的一套办法。
车辙消失的地方在一个路口,路口处有几颗枯树,枯树上有几处被刀剑砍过的缺口。程涟涟闭眼模拟着此前的打斗经过,要如何才能在树上留下这样的缺口,而后判断打斗者离开的路径,在岔路口朝着和靳云止相反的山头寻去。
她一路寻到山里,果然在草丛中找到一些血迹。她寻着血迹一路向前,血迹消失时,一个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这么漂亮的姑娘,独自一人往深山里来,可是很危险的。”
程涟涟心中一惊——她完全没感知到周围有人!
她急忙退后几步,便看到一个少年剑客正蹲在树枝上俯视着她。
“快回去吧,趁天还亮着。”那少年斜着嘴笑着对她抬了抬下巴。
程涟涟面若冰霜地看了他一眼:“你可有看到一个昏迷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
“姑娘倒是看到一个,但如今正生龙活虎地站着呢。”
程涟涟知他说的是自己,想来是认错人了,又问:“那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人经过?或许驾着马车,或是扛着什么东西?”
原不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那少年却挑了挑眉问:“你寻他做什么?”
程涟涟神色一凝:“你见过?快告诉我他在哪!”
“你一个小姑娘,去寻他就是羊入虎口,快回去吧。”
程涟涟想了想,道:“山下枯树上的剑痕是你划的吧,你和他打过了?”
“哟!”
少年漾出一个爽朗的笑:“看来会点追踪术,你是哪家的细作?”
程涟涟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但线索追到这里就断了,要寻到程青澜最快的办法就是让眼前这个人引路。
“你到底说不说。”
少年摇摇头:“这么好看的姑娘,我可舍不得让你去送死。”
程青澜不忿地咬着嘴皮,既然如此,只能先和他打一场证明自己的实力了。
“那可就别怪我了!”
程涟涟话音刚落,便从袖中抽出匕首,攀着树几步便跃到那少年所在的枝头,手腕一横,匕首便朝那少年刺去。
“看着挺柔弱,怎么还动起刀来了!”少年仰身闪过,拿起剑挡开了她的攻击。
两人跃到树下,程涟涟几次寻机刺过去的刀都被那少年巧妙地挡开,但他的剑却不出鞘,只是一味防守。
进攻的敌人总有破绽,但满心只想防守的对手却不好对付。
必须速战速决!
两人激斗时,程涟涟突然收了攻势,那少年本想出力挡开她的攻击,却没想对方突然站立不动,他这力道出去,势必要让她重伤!
少年慌忙间收手,程涟涟却立即寻了空隙,再次举起匕首朝他刺去!
就在她的匕首快要刺到他胸膛时,少年挑起一个玩味的笑,竟一把握住了她握刀的右手,借力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
程涟涟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近的距离,那少年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耳尖。
“你功夫确实不错,但我与他也只能打个平手,你去了就是送死,还是赶快回家待着吧。”
程青澜慌乱之间羞恼不已,将全身力气集中在手肘处,朝他腹部击去。
原没想过这一击会起到多大作用,但没想到那少年却似受了很大力道般往后退了几步,扶住了树干。
两人暂时休战,程涟涟才看到他的脚下又多了几滴血迹,再往上看,才发现他左手手背上的鲜血已经流成了一条线,只是因为穿着黑色的衣服,所以刚才自己竟没发现他受了伤。
少年将剑背到背后,捂住左臂靠在树干上,面色一片惨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真失败,还是被发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