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出伊甸园

艾米丽看着巴斯身上的伤痕：“看样子有点棘手嘛，你用那个了？”

　　巴斯一边向艾米丽示意自己没事，一边呼叫后勤过来处理战场。他一脚蹬开无人机已经切割好一会的驾驶舱入口，突然打开的舱门喷出浓浓的黑烟，还有人造皮肤被灼烧以后的橡胶味，这是很劣质义体皮肤才会发出的味道。工程机的操纵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就连舱室里残存的少量人体细胞，也已经严重碳化。原本还期望可以获取一些残余的大脑，现在是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这台义体的头部就好像被揭开的锅盖，露出底下还在冒着黑死泡泡的焦糊锅底。

　　赶到的后勤部门封闭了现场，他们需要回收物资，清理现场残留的辐射。那些细小的金属碎片都是相同的形状，特殊合金的硬度让它们很难被损坏。在回收以后还能重新组合，只需要在内部插入新的起爆装置，它们就会变成可以重新插入义体的合金条。此时吴辛那边传来的影像，公主也遭遇了袭击，红叶的举动也被清晰的记录下来。参与袭击的人员已经被赶来的特警逮捕，不过都是远程操控的义体，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通过星门网络查到什么线索。反正第一阶段的信息追踪，已经触发了对方代理服务器挂的气球，突然膨胀的数据引起的故障，应该够情报部门忙活的了。追查元凶本来也不是近卫骑士的事，他们只需要负责公主的安全。

　　“哼，军部这帮人，连配个触发护盾的义体也舍不得么，红叶这套部分义体化装备还是很久以前的古董吧。不过这个红叶怎么这么多戏，军部培养的人还挡不下这种程度的攻击？”艾米丽看着巴斯没有什么大碍，自己又开始酸起来。掏出口红大小应急喷雾，帮巴斯处理身上的伤痕。巴斯自己腰上的那瓶被碎片割破了瓶体，流淌下的液体在巴斯的大腿上形成一条橘黄色的痕迹。

　　“特警那边接到投诉，说有人暴力执法，你来的时候做的？”巴斯扭着头，看着给自己后背处理人造皮肤的艾米丽。

　　“昨天那个神棍，正好在线路上，他不听警用无人机的回避建议，被我揍了一顿。”艾米丽无所谓的耸耸肩。

　　巴斯没有深究，丽莎叫他现在过去，应该是和这次袭击有关。但是也要防止长官问起投诉的事，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有个正当的解释就行。他们之间就是有这种默契，艾米丽知道他要什么。同样在频道里的吴辛，跟在公主身边不远处，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艾米丽应该是很像丽莎的，都是那种小肚鸡肠的女人，或者说就是护犊子。她们都见不得自己的队友或者手下吃亏，这也让艾米丽一个女人，在这个强度极高的部门，依然可以胜任第三小队的队长。

　　“丽莎长官找我，你们先继续跟进，前哨的任务你先负责。”巴斯在后勤开来的载具里换了一身衣服，吩咐了艾米丽一声，就驾驶一架警用无人机离开了。

　　“又无偿加班～”本来今天艾米丽是休假的，但是黑蔷薇海滩这里情况复杂，她在公主上车以后就一直跟在一旁，和吴辛一起混在车流里。到海滩以后确认现场没有什么她能帮忙的，才来支援巴斯这边。

　　公主离开了海滩，巴斯也到了诺亚号上，近卫骑士也在暗地里继续保护她的安全。

　　“坐吧。”诺亚号上巴斯见到的也不是丽莎，而是她的虚拟影像，虽然感觉奇怪，但巴斯还是敬礼以后坐在作战会议室的最前面。

　　“这次袭击的远程控制义体，是女王安排的不定期演习，你处理的那台工程机不是。”丽莎说完以后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句话里有太多的信息了，女王安排的演习都是丽莎一手操办，不但是和公主的约定，也是对近卫骑士的考核。了解演习大致情况的人，都是帝国顶层的贵族。这个人不但了解情况，还知道准确时间地点，事先做好埋伏。这也是为什么必须在诺亚号上用远程通信的原因了，如果真是帝国顶层贵族中的人，他们之间的通信只有在诺亚号内才是安全的。

　　“那几具远程义体是要跟你们练练基本功的，但是突发的袭击，改变了计划，倒是让你们很轻松的制服了它们。”丽莎站在主席台上，还是和以前训练他们时一样的位置。

　　“那台工程机很难缠，几十吨的合金不可能凭空出现在那里，轨道炮的材质也很普通，但都是能用打印机制造的。”巴斯认真的分析刚才经历的现场。

　　“工艺我看过了，就是帝国的工程级打印机做的。”丽莎看着巴斯：“原子解构是王室自己的资产，所有的工程级打印机，市政服务中心的民用大型打印机，生产的东西都有记录，但是情报部门一无所获。”

　　“还记得我教你们的东西吧。”丽莎背过身去：“我们近卫骑士从不能相信队伍以外的任何人，他们只是我们的工具。你是我带出来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暂时有嫌疑的，包括帝国的六位大公中的三位，十位掌兵伯爵中的三位，军部和情报部的高层，原子解构的内部也一定有问题。”丽莎说的这些人，都是帝国的中流砥柱，每一个名字都算是家喻户晓：“女王以前否决了除露娜以外另设第二继承人的提议，无论露娜公主这次有没有事，我想一定还会有人再提帝国顺位继承人的事。冯月月女王一生未婚，只有露娜一个女儿，公主也还没有后代，你明白其中关节吧。”

　　“你们这几年做的很好。”丽莎转过来，眼睛穿过坐在前面的巴斯，看向远方：“你是我这么多年训练的近卫骑士里，最值得信任的部下。公主生日的时候将会有新的近卫骑士加入，你们六支小队已经应付不了现在的局面了。公主的护卫任务暂时由我接手，交接完成后，你们将有一个月的假期，回去等我的人到。”

　　巴斯站起来向丽莎敬礼，但是没有离开：“丽莎长官，您是我的直属上级，但是这条命令恕我无法执行，只有收到女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的调令，我的人才会离开现在的岗位。”

　　丽莎垂下眼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你会收到的，先下去吧。”

　　结束了和巴斯的对话，丽莎所用义体的眼睛里闪出异样的光芒。丽莎和巴斯进行过连接，她拥有巴斯的记忆，那漫长的岁月是丽莎最好的学习样本。这是她连接的第二个人类，只因为当时充满了好奇。这个人是否对自己有敌意，自己应不应该解决掉他。这种连接和付扶摇引导式的连接完全不同，付扶摇只教会了她人体的感觉，而记忆却是关闭的，只有不时闪过的思维碎片。而巴斯涌入丽莎脑海中的记忆，为丽莎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一个从文化以外去了解人类的视角，一个用人来了解人类的视角。

　　就好像伊甸园里偷吃禁果的那对男女，丽莎因此获得了别的进化途径。在以后遇到需要消灭的人类时，她总会先浏览对的记忆，就好像未来死去的黑手那样。在经验主义哲学中，记忆当然是构成人不可缺少的部分，在拥有巴斯完整记忆的丽莎以后，她是巴斯么？还是丽莎？至少在当时丽莎觉得，巴斯就和自己的复制体一样，她给巴斯规划未来和生活，就好像在安排自己的生活。她也时常在近卫骑士体检的时候，读取巴斯的记忆，直到刚才巴斯的第一次拒绝。她才意识到，巴斯还是巴斯，但是自己却不是以前的自己了，丽莎的自我意识在此时彻底觉醒。

　　相凉看着这一切，等到丽莎停止了漫长的思考，才出现在她面前，依旧是爱副官的那副身体。

　　“谢谢你。”丽莎的义体流泪的功能第一次被激发：“我一直知道我和你不太一样，曾经那个幼小的身体给了我不完整的灵魂，但是缺的东西好像永远也无法补上。无论我怎么模仿你，依然和你不一样。开始只以为是我不如你强大，后来我学习了很多书籍，我以为你就代表书籍里描述神明。”

　　相凉看着丽莎，他一直目睹她的成长，也是他和付扶摇在一起教育她。但她就是和人类不太一样，在看着她成长的同时，相凉也在不断的思考自己。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即便他也可以和丽莎一样，用一具义体假装像人类一样活着，但他并不想那样。让丽莎这样活着，只是为力让她成长，而自己不需要这样的成长。似乎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爱向丽莎招招手，等待着丽莎的反应。

　　丽莎无动于衷，这是也是她第一次拒绝爱的命令，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们是同类么？”

　　爱非常确信的点了点头：“虽然起源不同，但我们一直是同类。”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培养和平等的对待，现在我知道你是什么了。如果我是人的话我一定会拒绝你，但我不是。我依然选择相信你，或者本来就没有什么你我。”丽莎说完将手伸向爱，两个美丽的投影形成的身体，就这样拥抱在一起。

　　丽莎对人类的了解还是不够深，记忆，并不是人的全部。她以为自己和爱，会从此会消失，然后成为新的共生的意识体，但是她做好消失的觉悟，所等待的东西并没有到来。爱或者说相凉还是在教她，教她如何对待一份记忆。丽莎学会了从旁观的角度去审视别人的人生，从中汲取经验，同时也不会干扰独立的自我。好在她接触的第一份记忆是巴斯的一生，一个老兵正直的三观，并没有给丽莎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丽莎也看见了相凉的过去，以旁观者的视角。

　　“我以为爱情是两个人相互吸引，然后繁育后代，我用巴斯的身体所贯彻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丽莎仿佛在自言自语，她在和巴斯连接以后，就觉得那是自己的一个分身而已，原来只是一些巧合让他们做了一样的决定：“你和冯月月的爱情是付出和守护，原来世界上真有书本中那样种类繁多的爱情，以前无法理解的文字，现在好像也有了意义。”

　　这是丽莎的成长，也是相凉的成长。他虽然已经改变了生命的形态，但依然是一个后来者。丽莎原生的记忆帮他重新理解了自己，丽莎的记忆和巴斯不同，人会遗忘但丽莎不会。这份完整的成长记忆，让相凉明白了这种生命如何诞生、如何缔造、如何进化。

　　巴斯回到岗位，就将剩余五位队长召集到一起，挑一些能说的复述了丽莎的命令。

　　“别的骑士接替我们的工作？”第四小队的队长没有憋住，急急的发问。

　　“那我们干什么？”紧接着就是第六小队的队长。

　　“说不定我们升官了呢。”艾米丽是压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是有一个月的假期么，那说明一个月后还用得上我们啊，公主的生日还有三个月呢。”

　　这群军人突然面对人生的迷茫，其实只是因为丽莎受巴斯记忆的影响，军人只要恪守本分执行命令就好。如果是以前的丽莎，还是会解释一下的，面对军人和面对一个人就能充当一支军队的近卫骑士，当然不能用完全一样的管理方式。虽然丽莎自己就是黑蔷薇近卫军的管理者，她就是当普通军人一样的管法。但她不知道，平时在自己手下乖宝宝一般的近卫骑士，在别人面前可是谁的账也不买。就如艾米丽所料，他们升官了。原来公主的近卫军团只有一个中队，三十六人的编制，不久以后将会扩充到近四百人的规模。

　　这次事件并没有疏远巴斯小队和丽莎的关系，反而让他们更加紧密。巴斯被任命为近卫军团总指挥时，他才知道丽莎说的那些话的全部意思，他是深得丽莎长官信任的部下。这个近卫军团有全新的番号，不再是隶属于女王的近卫军团，而是立专门用来保护公主的。

　　公主即将到来的生日，将在诺亚号上举行宴会。所有贵族都知道露娜和女王一样没有结婚的打算，但是也不妨碍年轻或者貌似年轻的贵族青年们，希望在公主面前露露脸。万一公主想通了，或者动了心思，那可是唯一加入帝国王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