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他炯炯的目光如烈日照得我发晕。时候不早,得回宫去,明日我还得宴请百官、犒赏三军,一展雄风。
萧珉还算客气,自去付了银子,走前说吃得热了,便把披风搭在我身上。
啐,我这皇帝当得窝囊,成了个行走的衣架。
走了几步,我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幸好有披风可以捂一捂,但脚步却越来越沉。
萧珉看出我的不对劲,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手好凉,比夜风还凉,凉得我一哆嗦。
他把我拉到一旁的石阶上,半蹲下,我头重脚轻一下倒在他背上。他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陛下最近吃的有点多吧。”
我无力反驳,任由他背着我前行。
“先回我家休息吧,我家比较近。“
放屁,丞相府和皇宫都离此处差不多近。哦不对,他已经搬回晋王府了。
我在他背上挣扎了两下:“不行,我要回宫,明天还要宴请百官、犒赏三军、一展雄风…...”
萧珉轻笑出声:“明早正好跟我一起回宫。”
“不行,我衣服啥的都没带。”
“我府里有备用的,你上次留下的。”
“不行,我明日宴会的衣服不在呀……”我的意识已经有点混沌了,说话也含糊不清。
“明早回宫换,来得及……”
“不行……”我还要反抗,却忘了这次要说的原因是什么。
“你的蛐蛐还在我那呢,明早正好带着蛐蛐回宫。”
“行……”
萧珉:“……”
我被放在松软的大床上,似有竹子的清香袅袅飘来,我感觉舒畅了一些。
迷糊中听到萧珉身边的小跟班穆飞的声音:“按王爷吩咐一早便把顾太医请来了,正在外侯着;恒娘已派人送了换洗衣物,王爷是先让人进来替陛下更衣,还是先请太医看过?”
我翻了个身,随他们怎么摆弄,别耽误我明天一展雄风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上轻快惬意了许多,只是大腿上的疙瘩实在是痒,我挠个不停,摸索着撩起裙子,让小侍女帮忙给挠挠。
“谷雨乖,擦了药就不痒了,你瞧都挠破了皮。”小侍女叫我的乳名,温柔地替我抹上药膏,恍惚间让我想起了敏阳。药膏清清凉凉,很快我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萧珉在同我抢绘本,拽着我的手腕不肯松,我挣扎无果,拿着绘本使劲敲打他的狗爪。
“说好戴一会儿还给我的。”
戴什么?我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床边萧珉穿着亵衣,一头青丝随意披散,侧脸的轮廓在幽暗烛光下棱角分明,浓眉星目,一脸挑衅地把栀子花手环在我面前晃了两下,带在自己的狗爪上。
我内心叫嚣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想戴多久戴多久,你他娘的小气吧啦个啥“,而发出的声音却是含糊低沉的“乌鲁乌鲁”声。我企图伸手去夺,却没有一点力气,旋即昏睡过去。
……
……
待我悠悠转醒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小侍女贴心地告诉我,萧珉没能把我叫醒,也不愿我过于劳累,便代我主持庆功宴去了。
萧禹安,代我,宴请百官,代我,犒赏三军,代我,一展雄风。
我揉了揉头发坐在床上,细细回想。萧珉肯定一早便打定主意要挟我回府,凭他对我的了解,料定我出宫一定会胡吃海塞,又骗我去吃抄手,让我肠胃不适,带我吹风,伤寒复发,今日无法出席陈王庆功宴,而有资格主持的只能是地位高于或等于亲王的,纵观朝局,只有萧珉。此举便是昭告众人,职位都是虚的,实权还在他手里。
我为自己终于看破他的诡计鼓掌,又为自己中了奸计懊恼,果然贪吃误事。
懊恼着洗漱完毕,换上干爽衣物,晋王府的大厨也准备好了午膳。今日明显热了,厨房做了绿豆百合汤,话梅酱鸭,红豆糕,清炒时蔬。味道不错,清爽可口。
我正吃着,萧珉春风得意回来了。
“哟,陛下吃着呢?”
一个庸君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我安慰自己,独立之路漫漫,想前人周武帝三十岁才除了权臣,我还有十年时间,不急不急。
于是,我平和地微笑招呼:“是呢,要不要来点?”
萧珉在我对面坐下,将桌上菜品打量了一番,努了努嘴:“陛下用吧,微臣在庆功宴上吃的太饱了。”
他这话在我听来,颇有些炫耀之意。
一个庸君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态好。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笑说:“众爱卿吃饱便好,不枉费孤的心意。”
萧珉嘴角噙笑,微微蹙眉,打量了我好久。
“怎的,我脸上有东西?”
他摇了摇头,给自己也盛了一碗绿豆汤。“没有,觉得陛下好像长大一点了。”
我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用词呢,我都二十岁了……只是晚婚晚育罢了……”
萧珉轻轻放下碗,瓷碗与石桌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没过生辰,还是十九。”
总算说了句人话。
“吃过饭回宫吗?要不......”
话梅酱鸭十分清甜,不腻人,我正啃着鸭腿,萧珉却突然有些扭捏了。
我继续嘴上的动作,眼睛瞧好了他。
他掩嘴咳了两声:“要不今晚再在我这过一夜......”
酱是咸甜咸甜的,很鲜,我吃的太急,没吞咽好,酱的咸鲜刺激了喉咙,我的五官扭曲,想咳却咳不出。
萧珉急忙接着道:“下午我们玩会儿蛐蛐,明早带你去吃油条豆浆。明天刚好休沐不用早朝,你看如何?”
我确实一直惦记着那油条豆浆呢,他的提议我觉得很好,只是不知他这局促解释的模样是为何。
我喝了两杯清水,清了下嗓子,爽快地答应:“好啊。”刚好可以在他这批奏折,有不确定的还可以问问他。
一丝讶异从他面上掠过,转瞬即逝,他好似松了一口气,立刻叫穆飞去宫里取奏折。
我想着,刚好可以将甜水铺收到的信件回复一下,明早顺便送给亦岑,让他发还给各位来信人,便叮嘱穆飞一道取来。这些信件我放在书案左上角的木盒里,只需说木盒,恒娘便知道了。木盒里面的东西,自然只有我一人知晓。
逗蛐蛐没有我想象中有趣,许是我第一次玩没什么技巧和经验,又或是因为萧禹安技术过高,一开始我连着输,输了好几把,终于赢了一回,还是萧禹安故意放水。
这不是瞧不起人嘛,我不玩了。
昨晚上吐下泻又发烧,今日整个人感觉元气大伤,下午试着自己批奏折,到了傍晚头昏脑胀,又腹泻了两回。大厨熬了小米粥,佐菜也都比较清淡。萧珉怕我再发烧,一直呆在房里陪我。
孤要是在他晋王府出了事,他怕是不能有个交代。
我怕他太无聊,便把剩下的一摞奏折给他批了。我曾同他一起在明镜轩听过两天学,因天资差了一点,字总也练不好,先生上了年纪,对我的管教力不从心,再加上皇考对我并无要求,只是让我来找点事做,于是先生就放养我了,只嘱托萧珉好生辅导我。
我瞧他字练得好,便索性弃了字帖,完全照着他的字体来练。练字这件事,勤能补拙,日积月累下来我倒是能写出一手同萧珉极为相似的若水小楷。然而登基之后,君主和臣子字迹如出一辙,肯定是不妥的,萧珉就很自觉的重去练了一种字体。
毕竟,要我改变字体风格,非十载不能成。
故,前几年不懂事,奏折的朱批其实都是萧珉的若水小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