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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萧珉的问题

我因为腹胀本来不想吃,看萧珉吃得这么香,忍不住也来了一碗。

  萧珉有点讶异:“陛下又吃了?”

  “......吃饭都不准了???”

  “我是怕你吃太多,积食难受。”

  我不管,先解馋再说。

  这话说出来有些欠揍,但确实是真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就会很想念这些市井小吃。比如,我最近特别想念早餐摊子的豆浆油条,把油条撕成几段泡在豆浆里,油条变得软软烂烂,浸满豆浆汁水,堪称一绝。最好再来个麻团,齐活。

  我们正吃着,隐约又闻到了栀子花香,但抄手铺不在河边,花香竟传得这么远?工部的城镇建设做得不赖嘛。

  我四下看着,见一老奶奶拎着花篮在卖栀子花手环,明白了香味的来处。

  两个小女子正在买手环,三人就站在我和萧珉旁边交易。我有点想要,转头看萧珉,他也正盯着花篮。其中一个小女子戴上手环,抬头正撞上萧珉的目光,霎时间红了脸,简直比红油还红,掩着笑一步三回头地跑开了。

  而这个萧禹安,无意中撩拨了人家,还一脸懵,嘴里的抄手都忘了嚼。

  他猛地一个吞咽,问道:“这姑娘怎么了?被烫着了吗??“

  我扶额,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要不要这么……纯情啊。

  “可能被花香呛到了吧。“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低头继续吃抄手。忽而又抬起头悄声问我:“陛下想要那手环吗?”

  我当然想要,但是我很不喜欢被他猜中心思的感觉,一个君主轻易被臣下看穿,是一件很有挫败感的事,遂摇头:“小女子喜欢的东西我怎会喜欢。“

  萧珉有些失落地低头,筷子拨弄着碗里的抄手:“我有点想要。“

  那可好办了呀!

  我立刻唤那阿婆过来,买了一个。

  萧珉喜笑颜开,撸起左手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谢主隆恩。“

  他的手腕上还带着我端午赏赐的五彩线,男人家家带这么多东西,也不嫌累赘。

  我一把拍开他的狗爪,把栀子花手环戴在自己腕上:“我买的,先借我戴会儿。“

  他悻悻地缩了手,嗫嚅了一声:“仗势欺人。“

  我哪里仗势欺人了呀,我用的“借“好不啦,又不是不还。

  趁他低头吃抄手的时候,我抬起手腕猛吸了一鼻子,花真香啊。

  我们一边吃一边说了些闲话,他忽然话锋一转,说:“臣有一事不解,望陛下赐教。”

  我心下暗喜,很少有人向我请教问题,一般都是请我解决他们的家庭纠纷。

  “我有一朋友小明……”

  萧珉一开口,我就知道,又是家庭伦理亲友婚姻的事,并且这个朋友多半是他自己——经验。

  “小明和未婚妻小雨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干柴烈火,情投意合……”

  我一口茶喷了出来:“干柴烈火????”

  萧禹安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水渍:“陛下今晚喷我第二回了。”

  我有点想笑:“抱歉抱歉,你继续。”

  “我是想说他们二人感情甚笃,可能用词不当。”

  你这哪是不当,是过于奔放。

  看样子说的真是他朋友的事,萧珉可是没有未婚妻的。我心里一阵轻松快意,示意他继续说。

  “二人原本打算在未婚妻及笄后便成亲,但因为家族中的事耽搁了。原本我这朋友以为没什么,不过是婚期延后,可是近年来他却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确定未婚妻的心意了。”

  我给自己添了点茶,翘起二郎腿,问:“无法确定心意?是觉得未婚妻不欢喜自己了吗?”

  “那也不至于……男方比女方虚长几岁,从小到大他都习惯性地为未婚妻着想,为她打算,可近年来,他感觉未婚妻好像有点排斥他的做法,尤其喜欢跟他唱反调。”

  这个问题很简单嘛,我一听就知道症结了,道理很简单,但不能用通俗直白的话告诉他,那显得我不专业,不高级。

  我晃悠了两下杯盏,清了清嗓子:“给你讲个事儿吧。前阵子吏部方尚书的夫人递了拜帖来找我,说老头子最近总爱去酒肆,到很晚才回家,回家之后她不过唠叨了两句,老方就生气,摔杯子,睡书房,几天不搭理她,流连酒肆。于是乎我派湾湾出宫查了一查,老方不过是在酒肆和同僚喝喝酒聊聊天,没干什么。”

  萧禹安难得露出了求知的眼神。

  “方夫人是怎么唠叨的呢?‘你这么晚不回家死哪去了?‘’去酒肆。‘‘跟谁啊?是不是叫了姑娘呀?我一个人操持府里内务焦头烂额,你倒好,出去逍遥鬼混!’‘我只是和几位大人聊天,什么也没干!’‘我才不信,你这老鬼……’“我一人饰双角,一会儿压低了喉咙,一会儿捏尖嗓子,累得很累得很,不觉有些头晕,感觉脑袋昏昏沉沉,又灌了一杯茶,“你明白点什么了吗?”

  “方大人刚调任吏部尚书,许多事务还不熟悉,本就繁忙焦虑,而方夫人只一味地怀疑、抱怨。”

  萧珉这人一点就透,很好教的。我兴奋地一拍桌子:“诶嘿对喽,夫妻相处,理解、沟通、改变、尊重——互相理解各自的处境和状态,及时沟通,避免矛盾误会堆积,在相处磨合中适当地改变自己,尊重个人自由,给彼此一点空间。八字箴言,送给你们这些小年轻。”

  萧珉若有所思。

  铺垫结束,我要说结论了:“在年幼时期、心智还没发展成熟时,有人把什么都给你想好了、把一切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当然会很欢喜,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个体意识觉醒,事情就不一样了。小明习惯了小雨的依赖,维持着以前的模式,却忽略了小雨已经有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他以为的“为她打算”,可能无形之中变成一种管制和约束。“

  萧珉黯然垂眸:“可要小明就此放手,他又担心小雨会出错受伤。“

  萧珉这无奈又沮丧的模样,是真的在替那位朋友忧心呢。

  “没有说要完全放手呀,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须得松弛有度,循循善诱。”我肚子有些隐隐的痛意,见萧珉还欲追问,补充道,“具体这个张弛的度,要在实践中去体验把握。我肚子疼上个茅厕先。”

  萧珉若有所思。

  公共茅厕维护地还挺干净,点了灯,备了手纸,挂了香薰包。工部刘尚书虽然快退休了,工作还是一丝不苟,甚好。

  我蹲着泄洪,思及萧珉求之若渴的模样,不禁感叹婚恋情爱真是门玄学,饶是十七灭魏、十八拜相的萧珉也难得其中要义,像我这样人情练达、理事通透的人真是少之又少,绝对可以入选南卫国十大优秀居委主席,奈何托身帝王家,面对《边疆布防图》《朝局分析论》,这一身本领屁都不是。

  我默默叹了口气,为自己无处施展的才华惋惜。

  腿麻了,一下子站起来眼冒金星,也就是这一瞬间的眩晕让我想到一个重要的点——方才的结论都是在确定小雨还喜欢小明、愿意嫁给小明的基础上得出的,细细想来,小明和小雨的姻亲是幼时定下的,那会儿俩小屁孩懂个啥,谁能保证现已是妙龄少女的小雨依然初心不改?

  我提溜着裙摆跑回去,把这个问题跟萧珉说了,他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你最好让小明找个机会问清楚,强扭的瓜不甜,别给互相耽搁了,外头林子大着呢。”我隔衣挠着大腿,好心提醒,心想下回得跟老刘说说,在公厕挂个驱蚊包。

  可我依稀记得好像提过这事儿……可能我记错了……我一向健忘。

  萧珉沉默地看着我,黢黑深邃的眼瞳里有万般情绪交织,在朦胧夜色中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