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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子初,西宁街。

  燃香方尽,执梆的更夫打了个哈欠,胳膊肘轻碰身旁的人,“李三,子时了。”

  李三迷迷糊糊地醒来,见着外头的茫茫大雪身子抖了一抖,边说着话边拎着锣站起来,“鬼见愁的天爷,明早巡防司有得忙了。”

  上京分东西两条街,东为东兴街,因皇城衙署多在东边,是以东边主要是达官贵人们的住所;西为西宁街,西边就是普通百姓和小官吏所住,铺面多,人也多,鱼龙混杂。

  东西二街各设巡防司,平日里巡街管一管鸡毛蒜皮的小事,雪天清扫雪道的杂事也是他们做。前朝时并无巡防司,城中巡防是由金吾卫一并负责。

  “咚!——咚,咚!”

  “天寒地冻,小心路滑!”

  李三刚喊完,就听得前方十步开外有人踏雪朝这边走来。

  刘二举着灯笼瞧了一瞧,见那身影歪歪扭扭,道:“怕是刚从花月楼出来。”

  *

  谢临安刚醒就听孤月说西宁街那边一早死了个国子监的学生。

  今日他本也告了假不去朝会,昨日跟林簇不欢而散,他不想在这当口再与他碰面,只得继续借着病缩在家里。

  谁料死了人。

  死了人本也不该与他有干系,这是大理寺的事。

  可偏偏死的人是国子监的学生,那学生,叫年成玉。

  国子监的学生,除旬假和特殊情况,不得离监。

  “昨日是十九,今日才能离监,咳,咳咳,年成玉为何就出来了?”谢临安咳嗽着穿好衣,秋菊利索地替他梳好头,戴好冠,春兰又将药碗递过去。

  孤月立在一旁,闻言道:“详情属下听得不多,已让连星去大理寺盯着了。”

  “昨夜没有巡房检查么?”谢临安皱着眉头道。

  孤月答:“应当是有的,不过……混过去了。大理寺的人已经去国子监走过,该问话的都带去了大理寺,此时年成玉的事也该传到陛下耳边了。”

  “先去朝会,今日真是热闹了。”谢临安叹了口气。

  死了监生,他这个祭酒,免不了责。何况,人还是在不该的时间死在外头的。

  “公子,年成玉……”

  谢临安扫了孤月一眼,“等谢管事回来,让他去查,你跟连星不要插手。”

  孤月垂首,“是。”

  谢临安上了马车,怀里兜着手炉闭上眼靠在车厢上,林簇刚回来,年成玉就死了。

  有这么巧的事?

  抵达宫门,谢临安下了马车,瞥见左前方永安侯府的车架,多看了两眼,那车夫触及他的视线一愣,立马敲了敲车厢门,谢临安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往宫门里走,步伐稍快。

  “临安。”

  身后车厢里的人唤他一声,谢临安脚步未停,顺势朝前面的官员靠近了些,“世良兄,好早。”

  严世良回头,面露一笑,“哎?临安,听闻你病了,不要紧吧?”

  “小病,不打紧。”谢临安笑答。

  “今早的事你听说了吧?”严世良凑近了道,“你们国子监那个监生年成玉,冻死在了西宁街。”

  “冻死?”谢临安抬眼。

  “你还不知道呀?”严世良吃惊,掩嘴道,“说是从风月楼吃酒出来,醉死了,倒在雪地里冻了一夜,就没了。”

  谢临安微微皱了皱眉,孤月倒没说是冻死的,想必他也是听见了消息就跑回来了,。

  严世良继续道:“这事御史台必要参你监管不力,使得监生犯禁,深夜偷偷离监。不过你放心,陛下定不会真的追究你的责任,最要紧的还是昨夜巡房的人。”

  “冻了一夜?”谢临安喃喃,又同严世良道,“你不觉得这其中有蹊跷么?”

  “嗯?什么蹊跷?”

  谢临安道:“年成玉若是冻死,最少也在雪地里睡了一个时辰,况且他喝了酒,恐怕还不止这点时辰,那为何更夫没有发现他?他可是死在西宁街,不是什么偏僻小巷。”

  严世良一怔,吸气道:“是啊,那为何更夫没有将此事上报巡防司呢?看来巡防司昨夜值守的人也脱不了干系了。”

  一个年成玉的死,牵扯上国子监,巡防司,是冲谁来的?

  谢临安顿步,回头看了一眼。

  “哎,鸿信。”严世良也回头,瞧见林簇,热情笑道,“原来一直在后头,怎的不出声呢。”

  “看世良兄同谢祭酒聊得认真,鸿信实在插不上话。”林簇对别人倒是言笑晏晏,谢临安轻哼了一声。

  严世良听林簇对谢临安的称呼,忽然想起这二人的关系,尴尬了一下,忙笑笑道:“不早了不早了,快些入殿吧。”

  林簇转头冲谢临安一笑,“听闻有监生今晨被人发现毙命于西宁街,谢祭酒,你们国子监的学生,胆子很大啊。”

  严世良一看势头不对,俩人都阴阳怪气的,要掐架。昨日谢临安没上朝估计就是为了躲林簇,今天要不是国子监的学生死了,谢临安怕是还要躲着的,于是严世良当即就想跑。

  谢临安不咸不淡地抬眼看着林簇,手往袖袍里拢了拢,“林将军,昨夜才见过呢,何必这么生疏。”

  谢临安刻意将昨夜二字咬得极重,暧昧非常,令人一听就容易浮想联翩。

  严世良在一旁咳咳呛呛地赶紧远离了他俩。

  “临安,我记得我们不是昨夜见的吧?”林簇故意压低凑到谢临安耳边耳语,“莫不是在梦里见的?”

  “是啊,梦里不止有你,还有你大哥呢。”谢临安咬牙切齿,他此时不痛快,也不会让林簇好过。

  林簇脸色微沉,谢临安盯着他,“知道年成玉是谁么?知道年重灏是谁么?还记得年重灏是怎么死的吧?如果不是林晖已经死了,我都要怀疑,是他来灭口了。”

  “你怀疑我?”林簇拧眉瞪着他,“年成玉的死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何必着急撇清。”谢临安转开脸,继续朝前走,“怎么死的,大理寺自有定论,我也没说是你。”

  “我不会杀年成玉,我该护着他还来不及。”林簇跟上谢临安快速道,“这些年我在岭南查找证据,年成玉是可能证明我大哥清白的唯一证人了。”

  谢临安倏地停步,“你查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