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篇8
…渚水邾都
“开春了，部落的人应该去种黍米了。”
一位身量纤细高挑的女子低声呢喃。
她坐在一块砍下的木墩上，墨黑色的衣裙交叉，一根麻绳系着裹紧了她的身躯，露出姣好的身材。颈间一条棕色的麻绳，上面挂着兽牙，衬得肤白如雪。腕间套了几圈细碎的黑红色粗布。一头乌黑的长发翩垂腰间，头顶挂着一圈小小的编织麻绳，吊挂着红色小珠子。
白皙青葱的纤手中一边整理着一些药草，低垂着眼眸，细小的睫毛微微翘起，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忧愁，思索着应该怎么做才能有更好的收成。
“静女，该出来了。”
一道苍老的嗓音从前面传来。
静女抬眼望去，看见师傅正站在门口，一脸慈爱，目光柔和。
莘捋着长长的胡子，欣慰地看着静女，连连点头，觉得怎么看都觉得满意。
这个孩子，在他身边呆了六年，十分的乖巧认真，安分守己，而且经常能提出一些小的新建议，给部落的人带来一些方便。是不是逗逗他这个老头子开心开心，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也算能颐养天年，后继有人了。
“师傅。”
静女放下手中的药草，微笑着起身，快步向他走去。
“师傅，开春了，部落里应该要开始种黍米了吧？”
“怎么？你个丫头又有什么主意了？”
莘略微惊讶，等着她说出什么东西来。
“没有，就是想想怎么改进一下种地方法。”
“继续说下去。”
莘听她的想法，明显重视起来，脸色也严肃认真了一些。
静女走出去，指着外面的树林，道：
“每年都有地要不得，种不出东西，那就得撂荒，就像那片地。接着又得去砍一片树林来种，太浪费了。况且，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迟早也会被种完，到那时，我们该怎么办？要迁移吗？”
莘跟着静女走出去，指着那片被抛弃荒地，眉头紧锁，“你说的这件事，我和大首领也谈过，但是始终没有什么办法想出来。”
莘一转身，“哎，静女，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静女往前走了几步，道，“我还没想出来。不过，近日我听闻北皋那边去年的收成极好，而且没有土地撂荒。”
莘抬抬手，“你想去看看？”
“是的，师傅。”
静女转身，坚定地看着他。
“不可。北皋不是我们渚水，那边你又没什么人认识，太危险了。”
莘皱着脸，十分不认同。
“我可以去拜见北皋的大首领垚，让他给我引见引见那位能人。垚帝是位仁德之人，他定会同意的。而且我们首领不也一直在和垚帝商讨共同友好相处的问题嘛，趁着这次机会，我也可以去看看他们的诚心如何。”
静女的话显然打动了莘，道，“垚帝确是位仁德之人。”
“不过，你要是去了，那我们部落今年的春祭该怎么办？今年可是你主持的第一次春祭，这可是都和整个部落的人说了的。你阿爹阿姆还特地赶来要看，你可不能不来。”
静女暼眉，这确是个麻烦，不过，
“春祭在五日之后，我应该赶得回来。”
静女回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莘，道：“师傅，我一定可以赶回来的。”
莘看她那么坚定，叹息一声，“你这丫头，都想好了是吧？行行行，我是没意见了，你自己去跟大首领说去吧。”
静女一笑，“大首领肯定会答应的!师傅，我们走吧!”
“行。”
莘跟着静女走了几步，才突然发现不对劲儿，“哎，不对啊，我是来叫你练祭祀舞的，怎么变成去找大首领了？”
静女悄悄低下身子，趁莘不注意就跑了。边跑边喊，
“师傅!等我回来一定跟你学!”
莘老了，佝偻着身子，哪里能追上她。看着静女跑的样子，噗笑一声，“丫头，跑什么啊，欺负我老人家跑不动嘛！”
……
不一会儿，静女来到了邾都的主厅堂门外。
“静女大人。”
两个人向她行礼。
静女被他们惊吓到了，赶紧抬起他们的手，道，“你们做什么啊，什么大人，我可不是大人。”
“你可别谦虚了，静女大人。我们从你身上受惠了那么多，你就是个好人。过几日就要春祭，到那时候，你就要成为准巫祝了!”
一个守卫一脸笑意地看着静女，仿佛她已经成为巫祝了似的。
“多谢了。但我做的还不够多，像屋里那几位可才是真正的大人。”
静女笑着纠正他们。
“不跟你们说了，大首领在吧？我要进去找他。”
“在，还在议事呢。你进去正好。”
“行。”
静女踏进木屋。屋子里很宽大，最前面有个土筑的台，铺上了兽皮。房梁上是各种野兽的骨骸。最为显眼的就是正中间的牛头骨，十分巨大，充满威严。
“我当是谁在外头说话呢，原来是静女。怎么，又来找我批准什么事吗？”
大人们站成两列，分别屋子两侧，大首领崇埼站在最正前。崇埼很强壮，脸上长着杂毛，显得粗犷，豁达。
静女双臂交叠躬身行了一礼，面带微笑，有些意气风发地道：
“大首领，我想去北皋看看。”
“哦？”
大首领崇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大人们也纷纷哑言而左右相看，议论纷纷。
“近几年，虽然我们的粟米收成有所增加，但撩荒的土地也在不断增加。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听闻北皋那边有位奇人助北皋，今年收成不仅增加了，而且没有一块撂荒的土地。”
“我想去北皋。一来，可以去请教那位奇人，帮助我们渚水。二来，可以探探他们与我们和平友好相处的诚心。”
“好像行。”
“对。”
“我觉得行。”
……
几位大人们认可赞同，点点头。
崇埼低头思索，在房内走来走去。
“唉呀，大首领，这可不像你啊，快点说吧，麻烦死了。不就一句话的事。”
争大人性子急，见大首领踱步来去，忍不住出声。
“丫头，你真的要去？”
崇埼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真的！我很肯定。”
静女狡黠一笑，又道：
“其实大首领也想让我去吧？我听说您最近频繁和北皋垚帝讨论这件事。”
“哈哈哈！”
崇埼朗声大笑，接着佯作生气地说：
“鬼丫头，就你知道的多！”
“行！我让你去！但是得让一个人陪你去才行。我看，就奇林吧，那小子和你熟。我可不能让我们部落未来的巫祝受欺负了。”
奇林，是大首领崇埼的儿子，也是静女来这里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好。谢谢大首领！”
静女露出笑脸，眼睛睁得透亮，喜悦之前不言而喻，于是又向崇埼行了一礼。
“那我先走了。大人们请继续商议。”
静女走出主厅堂，奇林正往这边过来。
“哎，静女，你怎么来了？”
奇林正往主厅堂走，他要去跟阿爹禀报与北皋商讨的有关事宜。
“我…，我要去北皋，大首领让你跟我去。”
“我跟你去？什么事情啊？”
“我就不说了，大首领会跟你说的。你进去就知道了。”
静女望着他，慢慢一笑，一脸神秘莫测。
奇林哀叹一声，“你们和神明交流的人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吗？上次做那个东西也是。每次都不跟我说什么事。行。那我先进去了。”
奇林快步走了主厅堂。
静女看着他的背影得逞一笑，转身走了。
第二日。
北皋的使者即将回北皋，大首领让他们带静女和奇林回去，并和他们说明了原因，虽然多有不愿，但也只能暂时先同意了。
主厅堂里，大首领、奇林、静女和北皋的两位大人聚在一起。
“静女，奇林这是北皋的两位使者。左边这位是州大人，另一位是石河大人。”
大首领崇埼伸出手，指向两位大人向他们介绍。
两位大人摆摆手，道，“不用，不用。”
“大人。”
静女和奇林一致躬身，向他们行了渚水的礼。
“听闻北皋的人一向谦虚友好，今日一见两位大人，果不其然。”
静女抬身，抿嘴一笑道。
“哈哈哈，这是我们部落的孩子，静女，是莘大人的宝贝徒弟。也是我们渚水未来的巫祝啊。还望两位大人可是要多用心照顾着点。”
奇林一直在和他们交涉，他们已经知道奇林的身份了。
崇埼轻轻拍拍静女的肩膀，说。
他这么一说，一来说明了静女的身份，二来也说明了他跟静女亲近，熟稔，地位不一般，两位使者也重视起来。
州大人目光晶亮地看着静女，“有名医者莘大人的徒弟啊，那你可真是难得，年纪轻轻就那么有能力。”
石河大人啧啧惊奇道，“哦，这几日一直听渚水的人说静女大人，说这位大人如何如何好，制了坐的木头和躺的木床，还预测了下雨。原来是你啊，今日可算见着了。我还以为是一位年纪大的长者，原来竟如此年轻!”
“两位大人廖赞了，不过是一些小事情。”
静女轻笑着，心中暗暗忖道：看来此行去北皋能顺利一些了。
奇林用手暗暗戳她，静女转眸看他，奇林白了她一眼。
静女憋着笑意，估计他等会儿又要哀嚎着，怪她抢他的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