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水篇7 离去
：“熊，你可不知道，今日我和静女去那个有奇部落送药的时候，那些个人啊，跟疯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挤，还把我们给挤出来了!我们静女差点都要被挤不见了!幸亏我一直拉着她的手，不然……”
季一回去就开始拉着熊倒苦水，说个不停。
“竟有这样？!那你们有没有事？”
熊瞪大眼睛，十分紧张，担心地拉着她们看了个遍。
“阿爹，我们没事儿。”
静女转了一圈给他看，“你看!”
熊确认没事之后，仍沉着脸，一脸严肃地看着她，“静女，这件事太危险了，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唉，她就知道。静女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好的，阿爹。阿爹不要生气啊～”
静女拉拉熊的手，朝他撒娇，无辜的眼睛眨眨，看着他。
熊叹息一声，揉揉静女的头发，他的女儿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性子，有些小聪明，但又太过善良，这也是他担心她去邾都那边会不会被欺负的地方。
“好。阿爹信你，我们快回去吧。”
三人一起回去了，身后热闹的集市依旧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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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醒来，看见阿爹阿姆都出去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她自己在家。
她在摇床上坐起，无聊的在空中荡着脚丫子：
明天就要去邾都了……
一缕细长的金黄色阳光不知何时偷偷地透过房屋的洞隙穿进来，形如一道光柱，投在了静女的脸上。
感受到脸上的温热，她抬头看去，那缕光柱里，飘飞的尘埃在翩翩起舞，宛若彩蝶。
四周一片安静，只剩静女和她眼前的那道光。
她慢慢移动着脸，让眼睛直视着那缕阳光。阳光，投入了她的眼中。朦胧间，她看见了一朵金丝缠绕而成的花朵，细长花瓣张扬肆意地张开，错综复杂的金丝四处飞射，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朵花都要美丽。
然后，她仿佛看见了智的那只金黄色的异瞳。
她想：那只眼睛如此美丽，定是被阳光亲吻过的，被神明赐过福的，她又怎么会害怕？
突然，静女一下子跳下了摇床。
她想，她还是得去找他一趟。
依旧是昏暗的石洞。
智坐在原地，但他的位置移动了一下。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简单的行动，但是左脚伤得还是太严重，依旧是站不起来。
智摸着怀里兔子的绒毛，头低得要到胸口，一只眼睛墨黑地深不见底，另一只被刻意隐藏了起来，看不清。
兔子乖乖地窝在他手里，眯着小眼，十分舒服的样子。
他心中默念着：一天了。
“嗖、嗖。”
洞外传来踩在草上发出的声响。
智心一惊，猛地抬头。
“智，我来啦!。”
依旧是那欢快的语调，
是她
智的突然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然后又慌忙低头。
“智，你怎么样了？”
这是静女准备了好久的开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语气故作欢快地来找他，毕竟她也是救了他的人，还是要告诉他一声为好。
“对不起。”
智低头，哽咽着语气说，声音很小，还有些含糊不清。
但静女挑眉，虽然很小声，但她还是听见了。
很好很好很好。
静女心情马上舒畅了。在他前面蹲下，微笑着说，“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顿了一会儿，然后说：
“刚才，我看见了一道阳光。”
她伸出双手，轻轻触碰他的脸庞，缓缓将他的头抬起来。
智第一次和她对视，她的微笑依然如记忆中那么耀眼夺目。他也是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正视着她。
智想起他的重瞳，突然害怕地要低头。
“你不用感到害怕，或是羞耻。因为你的眼睛真的很美丽，它就像被神明赐予了阳光的色彩，耀眼神秘，就像我看到的那朵阳光里的花一样。仿佛可以看透一切。我很喜欢，所以你不用躲避我的眼神。以后，抬起头吧。”
看着她灿烂的微笑，眼里闪着亮光，智只剩下呆呆地看着她。
他想，她的眼睛才是真正的被赐予了阳光。
“好了。很好，这样就对了。”
静女松开他的头，往后退了几步，笑着夸赞他。
然后，她从筐里拿出一个个瓶瓶罐罐，摆好在地上。
“对了，智，这些都是你接下来要用的药。”
他敏感地觉得不对劲，木讷地看着她。
“怎么了？”
“我明日要去邾都了，有一段时间会不在这里了。”
静女不知为何，说出来总有点不好意思。
智听见她的话，瞳孔紧缩，心里一纠，要走了吗。
“为什么？”
智忍着难过，低声问她。
“我要去和莘大人学习医术，渚水有名的巫祝，你应该知道吧？他在那边，所以我得过去。”
“我不想不去。”
静女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嗯。”
他别回头，避开了静女的眼睛。
他怕他眼底里闪现的失望会让她不开心，好不容易来了，他不想又被他弄糟了。
智忽然觉得，他们相差太大了。她一下子，离得他好远。
不止在性格方面，还有她的家庭完整，兴奋美满。
她很聪明，现在已经懂了那么多药草了，还会治病。
她很善良，无私帮助别人，甚至是像他这种人。
……
“那，我以后可能来不了了。你……”
静女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怎么？我还会死不成？放心好了，要不了我这条命。”
智收拾好心情，转过身子对静女说。
“我是西夷人。”
智突然说。
静女没有说话，端直身子，眼神温和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阿爹、阿姆，他们在上次的水灾中被洪水淹死了。”
“虽然不是他们干的，但是也逃不了干系!”
“接着，就是对我殴打，把我赶出了，不!应该是我自己不要这个身份，我逃了出来。”
“……”
第一次，智说了那么多话。他把他的积压已久的心绪向静女倾诉，不停地说着。说明他已经认可静女了。但遗憾的是，静女也即将远离他。
也许算是离别前一种感谢，他把他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告诉静女，向她释放了信任。
过了许久，从一开始的难过，语气哽咽，到最后结尾平淡的讲出，智已经变了个样。
静女安静地坐在一旁。越听越为他感到不公。虽然知道他一定是过的不好，但她没想到他的真实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从小就被挨毒打，不敢和阿爹阿姆说，因为说了也没用，他们要求他宽容。直至最后，阿爹阿姆死去，仍是不被部落的人认可……
凡此种种，静女不得不为他感到心疼。静女眼里闪着心疼，道：
“现在不代表以后，天故将降大任于是人也，你，你不要放弃，如果努力，你以后一定也会成为像大首领那样厉害的人!”
“嗯。”
智淡淡的回应一声，自嘲：他会吗？他这种人？他不敢想，也没资格想。不过，既然她说了，因为是她，所以他想，他会尝试。
“我～得回去了，阿爹阿姆一会儿要找我。”
静女抱歉地说，但她的东西确实还没整好，阿爹阿姆不见她，又会要疑神疑鬼的，生怕她有什么事。
智敛下神色，心中恍恍，“你走吧。”
静女确认他没什么事，“我走了。”
走到洞口，
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头凶恶地对静女低声威胁道：
“你要是敢和别人说，你就死定了!”
静女：他怎么还是不忘了威胁人啊。
“知道啦！我的大首领。”
可不是嘛，明明我才是救了他的人，但却一直被他牵制着，好声好气地说着哄着，比大首领还架子大。
唉，反正，有缘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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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女，走了!”
阿爹阿姆拿着她的东西站在木屋的前面喊了一声。
静女背着包袱，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自家的房屋。
再看一眼。
“静女!”
“好了!我过去了!”
静女回头，跟着他们走了。阿爹阿姆不放心她，执意要送她去到那里才放心。
石洞里的智依旧沉默地紧紧抱着小白。
她今天要走了。
“叽～”
怀里的小白叫了他一声，白绒绒的小脑袋在智的手中蹭啊蹭。
红色的眼瞳仿佛在些说什么。
它是要看她吗？可她不会再来了。
智突然很想去看她一眼。他把小白放到一边。
“嗬~”
智使劲地撑起身子，浑身都在痛。额头上渐渐冒出密汗，手臂逐渐撑不住了，一直在发抖，臂上的青筋仿佛下一秒就要预爆，但还是起不来。
“呃!”
“嘭！”
他倒了下去。
“呼、呼、呼～”
“呵呵，呵呵…”
根本不行，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智躺在充满沙砾的地上，大口喘气着，又嘲笑着他的无能。
小白扑到智的脸庞一侧，窝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在安慰他。
洞外明媚的阳光，照得那一片绿油的青草十分暖和，像蒸出了青草的味道。再过去，还有一片雨林，巨大阴凉，古木参天，里面有各种动物，植物，鲜类。
这是他们之间的无法跨越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