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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云胡不喜

“哈……姐,哈哈哈……师兄他这不是不放心你吗……他打你电话你又不接,能拉黑的也都拉黑了,师兄再怎么惹了你,你好歹也给他个挨你骂的机会对不?咱别生这歪气哈……”

  她倚在楼梯转角处,远眺不远处的南苑篮球场,场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隐约一抹细条亮色,花酒心里不痛快,瞥过了眼睛。

  “我哪还敢骂他?这楚大画家昨天教训我的时候,可是说得我一句话都回不上。”江依依的声音听来冷艳,像一块粼粼有光的轻薄碎冰,“这还学什么画啊,我看他也别瞎忙着画画了,出书吧,就出本《训人大法》,这一定能名垂千古。”

  “妖妖姐,你就别和师兄生气了,姜教授最近又给他派任务,你就当展示高风亮节让让他的。”

  江依依顿时恼恨:“我可都让了他十四年了,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花酒没辙,叹口气说,“没办法,怎么说也是你哥,要不……绝交?”

  江依依深思熟虑一番,忍辱负重道:“不行,我哥拿着我生活费呢,我这人向来以大局为重。”

  花酒正笑着,忽然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转头看到一个神色焦急的男生,有些眼熟。

  花酒挂电话挂得有些磨蹭,并不希望是刚才课上吐沫横飞的曹老师派来传话的。

  “呃……你……”男生皱着眉,神情急躁,如炬目光焦灼在花酒脸上,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音,脸连着脖子整个涨红了,“你……你……刚刚……撞了我……”

  花酒莫名其妙,提防地后退一步。

  男生表情转瞬变成懊恼,焦急向前迈去,花酒见此躲得更快,冷眼道:“有事说事,我是把你‘撞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男生顿时狼狈,愣愣望着花酒,皮肤上的红急遽褪色成了青白,吐字着急的嘴唇也抿上了。

  僵站了一会儿,男生垂头蹲下,伸出两根手指,按住被花酒踩在鞋后跟处的一张橙色塑料便利贴。

  手指直直撑在便利贴上,他低语说:“你刚刚踩着了,我来拿。”

  男生蹲着,花酒看见他背着一个背带收得极紧的灰色双肩包,高悬在后颈下面,尤其刻板,书包侧边插着一把收卷规整的黑伞。

  花酒顿时尴尬,急忙踮起脚尖说:“啊,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他没作声,拿了便利贴就走。

  “哎,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早说清楚不就行了吗?”

  男生快步离去的步伐只微微一滞,很快就在另一楼梯拐角消失了。

  花酒懊悔叹一口气,只好往反方向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发觉别扭,走路的声音与平常不同。她抬脚一看,原来是还有一张便利贴。

  橙黄的半透明塑料便利贴,被鞋底与地面磨出了不少刮痕,花酒举着它透光,在橙黄世界中看见交错缠绕的楼梯,以及这课堂笔记的最后落款——“2班,沈期邈”。

  ————

  教室空荡,只有楚陶然一人,也并非闲的无事,不过刚好是想削铅笔的心情。一把最简单的小刀,围着笔尖转两转,这夹在拇指与食指间的笔端就匀称而尖锐了,拿在唇边吹一吹,指腹磨磨木质上削出的棱面,他满意地把手上这支放在一边。

  楚陶然桌上已经从长倒短整整齐齐排列了五六支削好的笔,从另一边拿起一支被用断的,笔头突出的木质被胡乱反压成了花型,他的刀锋一顿,不禁笑了一笑。

  他十四年前开始画画,刚好在四年级的夏天多了个给他递橡皮的。

  江依依孤僻,周末由楚陶然带着一起去上画画课。他照着秦莉老师给的稿纸临摹素描,江依依在一旁用油画棒随便涂鸦着玩。她不是专门来学习的,但坐在楚陶然身边也从不影响别人,自己涂自己的,极少说话。

  秦莉看她安静,有时说些玩笑逗她,江依依总是看一眼楚陶然,便不声不响地继续低头画星星了。秦莉逗不出来名堂,便也甚少再和她搭话。

  发现楚陶然能用小刀将铅笔削得无可挑剔的时候,江依依把自己的油画棒也递了过去。

  楚陶然还真把她的油画棒削得尖尖的给她,江依依眼里新奇,这样给星星涂尖角的时候就很方便了。

  “你不想学素描吗?”

  “不想。”

  “嗯?”

  “不好看,只有一种颜色。”

  楚陶然沉默一瞬,看向她满纸的斑斓星空,说:“不是颜色多,就好看。”

  江依依看他一眼,一整天都没再理他。

  傍晚的时候他去趟洗手间,回来就看见他座位上围了一圈人,秦莉弯腰站在中间,脸上愠怒又着急。江依依低眉顺目地坐着,被围在中间反而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楚陶然拨开人进去一看,秦莉正握着一只淌血的手,而那手,连着若无其事的江依依。

  受伤了——楚陶然过去就看见地上是自己的削笔小刀,在地上蹭了一道笔直的血痕。

  “医务室的还没来吗?电话叫了没?”秦莉正发急,一看到楚陶然回来了,赶忙说,“你快和你妹妹说一说,她不肯去医务室,不听我的话,你快给她解释,最好去医务室包扎一下,这孩子,割了手也不说,要不是其他孩子看到,叫我怎么和她家长交代……”

  楚陶然从秦莉手中接过江依依淌血的手,冷冰冰的,竟是两三个口子,问:“疼不疼?”他蹲着去摸江依依的脸,她看也不看,撇过头茫茫然看着窗外招摇的栀子花树,另一手攥紧在裙子上。

  “唉,这孩子,这有什么好犟的!”秦莉跺脚。

  “我错了,好看的,妖妖画什么都好看。”楚陶然把她脸扳过来对着自己,望着她眼睛又是一遍,“疼不疼?”

  她包了两包泪,鼓着嘴哼出哑哑的字:“疼……”

  楚陶然手上一抖,半抱半扛地把她带去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