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呦呦鹿鸣

“不需要，他可正意气风发呢。”江依依仍是一副颓丧样，但伸手接过了蒋酥递来的菠萝蜜。

　　“是男的吗？你不会告诉我……这是你男朋友吧！”蒋酥语调调侃，却别别扭扭。

　　江依依朝她看一眼，蒋酥的表情却不是真心高兴，在嫉妒与提防之间取了个中庸，莫名其妙的。

　　她懒怠于这种假意，淡淡说：“朋友，而已。”

　　手机振动消停了，江依依拿过来清除了未接记录，扔回桌子，问道：“婧雯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蒋酥扭转过表情，又回到了一贯的亲和，说道：“那丫头在新街看中了一款耳钉，据她说特别适合你，这会儿估计正和老板砍价呢。”

　　“什么意思？难道是买给我的？”她蹙眉，不知道这向来温吞怯懦的李婧雯，忽然这么主动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你快生日了。”蒋酥的眼神闪了闪，错开江依依的目光。

　　她看看笔记本屏幕上的日历，撇了撇嘴嘀咕：“我不是说了我不过生日的吗？浪费钱。”边说边习惯性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星星耳钉，想了想便又说，“我又不缺耳钉，叫她赶紧回校吧，女大学生独自在外，天晚怪危险的。”

　　蒋酥整理自己刚采购回来的东西去了，没说话。

　　江依依比她们大一些，但蒋酥觉得，其实大多数的时候是别人迁就她，比如别人会为了场面而暂时牺牲一下自己的个人喜好，但江依依不会，等邵思琪逐渐意识到这人的本性时，整个宿舍其实已经适应了围绕着江依依的个人喜好而自觉让步。

　　她很自我，有被人惯出来的自我，然而并不犯嫌，因为在个人原则与集体规则之间，她也同样调配得游刃有余，不会站得太远，但更不会太近。

　　蒋酥觉得这是距离感，但邵思琪认为这很酷，因为这样的江依依，即使从未披坚执锐，却永远让人无法拿捏。这种脱离于他人控制的存在感，很让邵思琪向往，即使面对这份眼睛里的向往，江依依每次都是抿着嘴说邵思琪真笨。

　　邵思琪觉得笨的是江依依，每次宿管阿姨检查卫生，她们临时打扫宿舍时，邵思琪都是直接把她赶去图书馆，恶狠狠训她：“没你还干净一点！”

　　江依依不会干活，写得一手好文章，就是不会打扫卫生，她拿着抹布困惑不解的时候，邵思琪每次都想把她也一起塞进垃圾袋里。

　　邵思琪从床帘里探头出来找数据线时，朝下看到自己桌上的菠萝蜜，就抛给蒋酥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继续埋进韩娱饭圈。

　　恰在此时，手机振动屡败屡战。

　　差不多可以了，江依依冷笑一声：“是时候大开杀戒了。”她一把拿过手机钥匙，拉开门出了宿舍，关门时发出“呯”地一声巨响。

　　邵思琪在床上一个激灵翻身起来，从床帘里探出个炸炸的粉色脑袋：“依依出去了？不管他们新闻部的腐朽了？”

　　宿舍飘散着菠萝蜜的清甜香味，蒋酥看了看江依依摆在桌上没动过的菠萝蜜，神色复杂道：“应该又是去操场接电话了，她今天在生谁的气？”

　　“她怎么会生气，除了303的老师，我还没见她跟谁真的动过气。”

　　“她不是一整天都没接人家电话吗？”

　　“那是她在气别人。”邵思琪太知道江依依了，“给她不痛快的人，她绝对会让对方更不痛快。”

　　邵思琪缩回床帘静默几秒，忽然又伸出了头，严肃低沉地叫道：“蒋酥。”

　　“嗯？”她心念一动，脑子里已经闪过了好几个江依依值得吐槽的生活片段。

　　“谭香这边的菠萝蜜打几折？”

　　蒋酥比了个九，失望地撇过脸，过了好几秒说道：“江依依即使不高兴，也不会让别人看出来，更不会冲别人发火，永远笑嘻嘻的，可我看她看久了也会觉得奇怪，像摸不透她似的，明明喜欢饰品，别人买给她又不要。”

　　“没必要，婧雯家里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换我也不好意思收她东西，我们可能觉得一副耳钉能花多少，但婧雯可不容易太多了。”

　　蒋酥回头看看江依依的桌椅和床铺，贴着文艺复兴时期的壁画墙纸，架子上的人偶是在国外定制的BJD，书是成套成套的精装版，笔筒是莫奈联名的茶杯，床帘是抽象派的画，听江依依说那是毕加索的《梦》。她收回目光，低头说：“江依依用的铅笔都是好几百的，眼光不低的。”

　　邵思琪费劲琢磨着这句，觉得似乎有点其他的意思。

　　“去年婧雯肠胃不适，半夜三更吐到床上，只有依依一个人爬了起来，套了个羽绒服就打车送她去医院，江依依这人的眼光高低我不知道，但她做人的高低我明白。”

　　“是吗？”蒋酥心里难堪，邵思琪像在说她当时故意不闻不问一样，动作很大地拿着遥控器开了空调，随着忽然作响的旧空调，语气也一道冷了下来，“你和她走得那么近，你当然比我了解她。”

　　邵思琪有些不耐烦了，说道：“你不要想太多，这就是个人性格吧，也许依依的性格就是......”

　　“邵思琪，你把她想得也太简单了。”蒋酥转过去盯着邵思琪，“你把她当朋友，她还不是动不动就对你发火？”

　　“那是她有起床气！就是辅导员来叫她起床，她估计也把枕头摔人脸上！”

　　钥匙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江依依高高兴兴把钥匙甩在桌子上，一脸大仇得报的快意。

　　邵思琪看了眼蒋酥的侧影，闷声不吭缩进了床帘。

　　宿舍里沉寂几分钟，蒋酥瞟了瞟江依依。

　　“小心，遥控器。”江依依指指蒋酥桌子边沿的空调遥控器，半个悬在空中。

　　“啊，好的。”蒋酥赶紧把刚才随手丢的空调遥控器往里推了推，默了默又问，“依依，你刚刚听到我放音乐的声音了吗？”

　　床上传来邵思琪不轻不重的翻动声。

　　江依依回头对蒋酥温柔地笑了，凝视着对方，清晰地说：“我可什么都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