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bnovel

016 暗室

所谓风水,从古至今给风水下定义者不计其数,但历史上给风水最早下定义的是晋代的郭璞。

  郭璞在《葬书》有提到,“葬者,乘生气也,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谓之风水,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

  由此可见,风水之术也即相地之术,核心即是人们对居住或者埋葬环境进行的选择和处理,以达到趋吉避凶的目的。

  在往后阴宅风水中,又发展出了形势派,形势派在理论的基础上,更加注重行气,千尺山水为势,百尺的山水称形,远势来而近形止,前有山水亲迎后有依靠,则是风水正穴,暗合前有洿池、后有丘陵,东有流水、西有长道的古制。

  这股风气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受到了一定遏制,部分学者甚至把风水堪舆与封建迷信等同起来,视为禁区,这直接致使了各大风水传承出现青黄不接的情况。

  学者中也没有高低手的说法,只有好与坏,菜鸟与大师,精通与粗通的区别,只是历代以来,大多上好的陵地早已被前人占据,又岂是能轻易撞上的?

  因此,眼下的活计虽然被强买强卖地敲定下来,其实心中终归没底,所以琢磨着找一个凡夫俗子能消受的常规坟茔就已足够,至于传闻中的“回神地”是不消奢望了。

  随后商议明天一早就上山,为三阿公去寻那藏风聚瑞之地,但说实话,能不能找到心中没谱,但方圆百里的山,即便是三尺三寸的试,也能撞一个出来。

  我知道接下来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就早早睡下了,这一觉竟是出奇安稳,连晚饭都顾不上吃,一觉醒来就到了隔天清晨。

  虽然补够了瞌睡,不过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稀里糊涂吃过了早饭,又坐上老玄的车奔回张家梁子。

  车上只有三人,另外一个弃尘,原本的计划是同大伯一起上山,但事到临头又生了变故,大伯得留在家里招呼来宾。

  一路上清风拂面,盛夏独特的山花香气萦绕鼻息,蝉鸣声也在耳尖此起彼伏。

  一入这生机盎然的山水画卷,因久睡的懒倦也缓缓退去,汽车在山路上驱驰了莫约两个钟头,终于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却见弃尘从后备箱里,拽出一大袋下山采购的物质,这才恍然,弃尘是准备回山了。

  我就要责问他一声不吭就要走人,谁知弃尘却神神秘秘先开口,趁着我帮忙收拾行李的空档,凑过声低声说了句:“师弟,昨晚我看了,棺材里装的不是人!”

  我被弃尘这一句话,吓得在原地愣了两秒,这信息量有点大,什么叫棺材里装的不是人?不是人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鬼?还是真如老玄所说,三阿公尸变了?

  一时之间有些理解不了,忙向弃尘抛去询问的眼神,弃尘却摇摇头没有多说,我见老玄走近,不愿让他为这事烦心,只好忍着心中奇痒没有再提。

  我们互相叮嘱几句后,弃尘背着大包踏上了归途,我注视着他渐渐消失在绿野中,一颗心久久难以平静。

  原本想让弃尘为三阿公诵诵经,主持几道法事,弃尘却突然要走,说明这件事尚在他能力之外,这一来,不由更加好奇昨天夜里,弃尘究竟在棺材里看见了什么。

  眼看老玄吊儿郎当的模样,肯定是不知情了,压下心烦神乱着手正事,回了趟老宅,把阴阳策顺道塞进了乱书堆里。

  取了家里唯一、还有些破烂的罗盘,只是临出门,又鬼使神差把师祖传下的天相带在了身上。

  眼看这灼灼青山,一时之间觉得看哪都像块宝地,虽有罗盘在手,但也不知从何处着手算起。

  老玄却是门清儿,知道这是请了个半吊子先生,不由调侃道:“我说小张,行不行啊?实在不行随便找块地得了,用不着淘神费劲。这都什么年代了?要我看人活着的时候就要该吃吃、该喝喝,至于死后埋在哪里都一样,你看人家睡在公墓里不也挺好?吉凶先不说,光是那热闹劲还不得胜过这荒山野岭了?”

  听老玄一番高论,顿时觉得压力减轻不少,不由大加赞赏道:“老玄真不愧是老玄,看得通透,可不正应了那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么?说到底,人生在世可不就如那朝云暮楚,但凡求个生前安稳就该烧高香了,至于百年归尘,是上天堂,下地狱,是阎王断还是修罗评,我管他娘的……”

  虽然口头不在乎,但也要尽人事听天命,虽说别的地方不看中这习俗,但在在张家梁子却不妥,若是随便点个不入流的穴,有经验的老师傅一看,定会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更何况三阿公在世那会,又兴师动众提了一嘴,所以不妨遵循古制,尽力一试。

  老玄不知脑子里琢磨着什么,冷不丁问起:“元禅,风水有用,为何古代帝王还有王朝更替?”

  老玄突然问出这般高深的问题,一时之间还真没回过味儿,只是搜刮脑海,对老玄说:“书上说风水荫蔽后人,有一定效果,但远没有吹嘘的那般厉害就是了,经传,人百年归寿安葬以后,肉体会腐烂,只有骨骸能保留下来,人的精神聚在骨骸里,如果这些骸骨安葬在有生气的吉穴之中,骨骸得到生气荫护,死者得到安息,死者的子孙后代,受到这种吉祥生气的感应,同时这样的生气也可以感应到鬼神,令鬼神保佑死者的子孙后代,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外物有时效,万物有周期,枯荣有序,才是天地纲常。。”

  老玄点点头,恍然大悟道:“难怪带骨头的汤比较香了。”

  ……

  我们闲聊着,晃晃荡荡,点没测出几个,时间倒是过的飞快,到了晌午,仍然没能确定下来,反而不知不觉逛到了三阿公老宅边上。

  老玄自小在这里长大,见到这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随时都可能坍塌的土胚房,不由有些悲从中来,老玄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眸子中星彩幻灭,童年的记忆像是一并涌了出来,化成喜怒哀乐表现在了脸上。

  老玄回过神后,突发奇想的说了句,天气太热,倒不如进去歇歇脚?顺道翻检看看有无故物,怕只怕往后没能时常感念,淡了人情孝道。

  这老宅在老玄眼中承载着太多童年回忆不假,可换成我,又几乎是童年阴影的根源,所以不假思索婉拒了老玄好意,揽了跑腿拿盒饭的“重担”。

  等我拎了盒饭饮水回来,到了老宅门口,没看见老玄人影,喊了几声也没有动静,心中没来由有些慌乱,毕竟这老宅年久失修,就怕发生什么意外,将人活活埋在下面。

  我想到这里,也顾不得什么童年阴影了,急急忙忙就冲了进去。

  这座老宅,最初是一明三暗的四合屋,一屋多进,大门饰以山水人物石雕砖刻,门楼重檐飞角,各进皆开天井,通风透光,雨水通过水枧流入阴沟。俗称四水归堂,意为财不外流,各进有隔间墙,四周曾高筑防火的马头墙,远远望去,犹如古城堡。

  只是传到三阿公手里后,几十年来从无修缮,因此,一明三暗只剩下了如今的一厨一明(正厅)一暗(卧房);余下的残垣断壁早已长满了杂草。

  我推门进去,灰的瓦、斑驳的墙,结满蜘蛛网的窗框。一切除了老旧一些,和记忆里并没有两样,只是相隔了一层时间堆积下来的厚厚灰尘,依旧在风中孤独耸立的土筑,由于长年没有修补,早已沦为重度危楼,几面垮去大半的墙角坚强立着,只剩下一面被风雨侵蚀掏空的墙皮,只怕一阵风雨过后,整个土屋都要垮塌下来。

  阳光透过屋顶大片的破瓦漏洞溜进房间,驱散阴霾的同时,也给慌乱的心一丝慰藉,室内空气常年淤积,灰尘和霉菌直刺鼻息。

  厨房只剩下灶台和一口巨石凿成的水缸,缸底厚厚铺了一层瓦砾,石壁上生着许多藻荇,几只行虾受到惊扰,在水里来回窜动。

  我看老玄没在,仗胆穿过正厅,屋子里有些漆黑,大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不过由于长期没有住人,密布着蛛网。

  正堂上挂着的红布已经千疮百孔,依稀可以分辨上面写着“天地尊亲师位”,灵位上供着的诸多彩绘菩萨,色彩剥落后成了死灰色,东倒西歪,就连魂钵都磕在地上,碎成了两半,盛着香灰的半个瓷碗斜立着,蒙上了厚重的蛛网,发黑的蛛网上满是碎土。

  费解的是,房间里堆着大量的鲜土,是又湿又软的黄泥,就像是刚从地挖出来似的,湿漉漉的仿佛能挤出水来。

  我巡视四周,没有特别发现,就将剩下的最后一间卧房也一并看了,卧房中摆着一架黑木大床,上面雕刻着诸多花纹,床架似乎用料有讲究,蒙尘忍垢多年还是屹立不倒,也没有半分破损,除此之外一个衣柜,一口粮仓,就再无其他东西。

  唯一有些不合逻辑的,就是卧室上方的瓦没有破损,就像是经常有人来修缮过一样,所以卧房里面一片漆黑,如果没有灯光,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除了正房的泥土没有翻过来找,三间房都没有老玄踪迹,我退出去等了一阵,忍不住心慌起来

  老玄为人老成练达,断没有偷偷摸摸,一去不回的前科,我有些不放心,又冲进老宅检查了一遍,这一查果然发现了不对劲,卧房床榻上竟然摆着几个新鲜的单向脚印。

  这种矮床在上个世纪叫塌,由于上过漆而且遍布尘灰,所以分辨不出是什么木材,通体乌黑锃亮,厚重而又大气。

  床沿四周,雕刻着祥云碧菏,床头上刻着一幅风洒竹海,在灯光的效果下一根根修竹,竟浮浮沉沉晃动起来,好似风入竹海掀起的重重波涛。

  我见宽大的床板,几个单向脚印竟然生生截断,感到不解,就好像老玄走到一半,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心生怪异,一脚踩上最后一个脚印,怎知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半个脚踝径直陷了下去。

  脚下床板一阵反转,下塌出一条地道,青石台阶一路向下延伸,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我看着这条青石台阶不由愣神,心目中的三阿公虽然一向神秘,但也没有神秘到在卧室藏有暗室的地步,只是三阿公本身就是墨师,在床下设计有一道暗室,似乎也不难解释。

  经历过前两天的无妄之灾,再看这样深邃的地下通道,几乎有了阴影,只是心生感应,好似童年见过的鬼脖子并不是木雕,而是一种确切存在的生物,我被自己这冷不丁冒出的荒诞念头吓得不轻,只是想到那牙尖利齿,又能幻化人面的鬼脖子,又害怕老玄遭遇意外。

  “咚——咚——咚——”

  在这犹豫不决的关头,地道深处竟然传来阵阵低沉的声响,这动静就像是被困住的猛鬼,正奋力冲撞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