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君臣之道（1）

　　李修然听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顿时仿佛被堵上了一块大石，连气都喘不过来。他自己这，连气都喘不过来。他自己这一年见过的豪杰人物，谁不是做着个霸主的美梦？而雄霸武林之后，剩下的目标也自然就是那个万人瞩目的龙椅宝座了，只是这些人大都不明说出口罢了，以免早早成为众矢之的。如今，这萧子仲居然说出要自己也去争争这皇帝做，实在是大大出乎李修然的意外。这冥冥之中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能被这一代贤相青眼有加？

　　李修然清清堵得难受的嗓子，说道：“萧相……”

　　萧子仲摆摆手，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必问了。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当今圣上失德，自然该有人取而代之。至于你能不能有这个机会，我也是做个比方。至于我自己，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也不忍心弃当今圣上而去。天命人事，你们年轻人尽可去顺应天命，我这老朽残躯就勉强尽些人事好了……”他看着李修然还很是喜悦，可是说到后来不住叹息，眼睛中也没了光彩。

　　李修然小心翼翼地说道：“萧相，请恕晚辈冒昧进言，既然知道大厦将颓、独木难支，为何不索性离去，至少可以独善其身啊！”

　　萧子仲看了看他，笑道：“换作是你，你会走么？你应该也不会吧，那我……又怎么会走？天下事如今都是你们的，我们看看就好了。这些日子朝中也不太平，我虽然是孤掌难鸣，但只要我在一天，那些人就别想万事遂意！你别看就我这小宅子，这几日居然天天都有夜行人前来打探呢，真是庙小妖风大啊，你别管就好了。对了，听小绍说你虽然书读得少，武功进境却是一日千里，再好好练吧，能兼顾自然就是最好。”

　　出了萧子仲那南书房的门，李修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提了老高的心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虽然轻松了一些，但是那些似责备又非责备的话是言犹在耳，还有三个问题要好好回答，李修然哪里敢怠慢？他也就不去小书房，径直回去屋子里，找出些杂乱的书只管没日没夜地看起来，倒真是废寝忘食，只是那三个问题怎么想着都还是很难回答。而仔细想想，难回答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自己根本不知道究竟想做些什么，为君、为臣、为将都似乎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当然自己也明白要想入世修武就不能眼看着这乱世继续下去。心中矛盾之极，却也只好继续努力想下去，毕竟眼前摆着这三个一定要回答的问题。但矛盾痛苦之余，却也明白了萧子仲的一番苦心：要不是他如此老到，自己读些死书不说，只怕是再过几年还是浑浑噩噩地什么也没想清楚。

　　白天折腾了一天，也算是心力交瘁，胡乱吃了些饭，去看看楚南图却发现他居然不在屋里，李修然也只好自己回去睡下。睡下以后才发现似乎昨天的酒还没醒得透彻，一躺下就觉得是浑身都散架了一般。这些日子练武还是很辛苦，喝完酒一歇才立刻感觉了出来，李修然更是想起了灌膺的话，难道他就是自小这么天天练出一身功夫来的？那该有多寂寞？虽然身上很不舒服，可是也疲倦得紧，不一会李修然就胡思乱想地沉沉睡去了。

　　到得半夜，李修然忽然被屋顶上传来轻轻的“噌噌”声惊醒了。那声音很轻微，大约比稍大些的雨点打落屋顶的声音还要轻些，果然是有高手来此打探。李修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也能听见这么细微的声音，看来这一阵子功力倒是还在提升。可是，究竟要不要出去看看？听萧子仲的意思，自己还是好好学书学剑为好，至于这事情自己一来不清楚就里，二来有楚南图和小绍在，大约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自己麻烦的。想到楚南图，他开怀一笑，倒下便接着睡觉去了。那夜行人倒也配合得紧，只略一停留便飞掠而去，李修然倒也睡得安稳。

　　第二日一早，李修然按时到了书房去见小绍，先是温习了一遍前几日的功课，再就是演练了前些日子学的基本功夫。午饭之后，李修然带着剑再去书房，只见小绍已经换了身装束，手里还握着把宝剑，和以往的书生打扮判若两人。

　　李修然笑问道：“小绍，你这是要一显身手啊？这些日子来你只管指点我的功夫，却也没有自己出过手，看来今天是要破例了？”

　　小绍和他也是很熟悉，只是天生是个冷面孔，只点点头道：“萧相说李公子的内力底子既然也还扎实，又是学剑的，那就不妨来学学这套天籁神剑。”李修然称呼他是小绍很是亲昵，他尽管和李修然已经很是熟悉，却依然守礼只称呼李修然叫“李公子”。他说罢，随手舞了个剑花，突然就幻出一片剑影，手再微微一抖，剑影已经幻灭不见。

　　李修然见这剑影来得突然又去得突然，而且是正气凛然，心中艳羡不已，笑着说道：“小绍，这剑法好漂亮，你快教我好了！”说着就把手中的纯均剑一把拔了出来，满是期待地看着小绍。

　　小绍见他如此跃跃欲试，道：“公子莫急，要学这套剑法还得先学逍遥游身法，否则万万身形难以转折如意，所谓的天籁神剑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李修然一听这名字，奇道：“这身法的名字莫非就是取自《内篇》第一的《逍遥游》？”

　　小绍点点头道：“正是！要做逍遥之游，必须屏弃杂念，御阴、阳、风、雨、晦、明这六气以游无穷。但人力有限，也皆有妄念，自然会心随意动，也就难以真正达到逍遥游的境界。唯一能接近逍遥游的办法就是修炼内息，外力因心念而变，内息却纯净如水，庶几可以接近逍遥游的境界。这套逍遥游身法正是取自此意，身法飞翔灵动，进退自若犹如鬼神，正是相府的不传之秘。”

　　小绍说到最后，进李修然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赶紧解释道：“萧家自萧何相国起，世代诗剑传家，武技不凡，这逍遥游身法也是其中之一。我先传你口诀。”他匆忙说罢，似乎生怕李修然问出什么古怪问题，便赶紧传起口诀来。李修然在外这许久，自然看出他言语间颇有闪烁，只是既然别人不说，自己又何必多去问？赶紧凝神听起口诀来。他一听，才发现这身法果然是妙用无穷，跟着小绍一运气，只觉得真气游走全身，到了许多平日里根本到不了的血脉，飘然有欲飞升的错觉。

　　小绍给他说完，又接着说道：“所谓逍遥游者，虽然太上忘情，但万物皆有所待。这逍遥游身法虽然自己很是精湛，却也是一心要为天籁神剑做底子的。这正如君臣之道，相辅相成，其妙无穷。你今日若能把这身法领悟，我们便来练练这套天籁神剑。至于这身法转折如意之处，不外乎是真气顺逆，我演练给你看看。”

　　他说罢，身形飘然前行，真仿佛是御风而行一般，恍若仙人。李修然正惊喜之间，忽然见小绍轻轻一拧腰，人已经换了个方向。这一换方向实在毫无征兆，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空中拉了他一把，小绍整个人就已经飘了过去。正在赞叹，小绍正向前急冲的身形轻轻一顿，居然向后撤了过去，在空中两个转身，人已经轻巧地站定下来。

　　李修然心中更是对这身法倾慕不已，走过去对小绍说：“这身法果然是妙用无穷啊，我这半日只怕难以领悟透彻。”他心中其实还有疑问，这身法和楚南图的那进退之法如出一辙，只是要更加圆熟一些，没有楚南图那般生涩刚猛。这里面的缘故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多想，但是这身法确实妙用无穷，虽然也见过别人前后进退，大抵都是自己悟性高超所得的心法，远不及这身法纯熟自如。

　　小绍点点头，说道：“你内力底子扎实，前些日子我传了些心法，也正是要现在用的。用这身法要屏弃心中所有杂念，全以一口内息为主，先是左右转折，最后要是能前后进退自如，才真是到了最高境界，才真是到了逍遥游的境界。你加紧学吧，萧相似乎对你的行程有了别的安排，时日无多，只怕你也没那么久来慢慢领悟了。这身法固然深奥，可是这天籁神剑更是变幻万千。实在不成，你就先生硬地把这学完，再慢慢领悟不迟。”

　　李修然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又是多少犯了些踌躇，萧子仲究竟给自己安排了什么行程？但是自己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也该是要离开的时候了。当下点了点头，便仔细练习起来。他以往积累的真气自去龟兹以来开始因为各种机缘融入血脉，越积越厚重，却一直没有好好用过，其实也渐有不堪重负之感。正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他练这逍遥游身法只觉得真气四处游走，真正是活了起来，心中惊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