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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君臣之道(2)

  逍遥之游本就是无拘无束,全凭心意自由转折于无穷之中。这套身法顺应其意,自然也是没有招式,全凭心法。练了半日,李修然已经领悟了一大半,小绍也连连夸赞他悟性了得、天资过人,只可惜武学的功底还不够扎实,不然早应该全学完了。虽然说是能看出李修然毕竟是悟性不犯,可是这天籁神剑毕竟是学不了,李修然也只能悻悻地回去休息了。

  此后的几日,屋顶上天天有夜行人出没,李修然白天也总不见小绍说起此事,夜里也就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冲动,老实躲着并不出去。这个还不是大麻烦,倒是李修然练那逍遥游身法真是欲速则不达,开始还算是有模有样,第二天再练起来却是麻烦不断,先是转不了弯,后来就是停不下来,丹田里一口真气似乎是一匹不驯服的野马,和李修然折腾个不停。李修然眼看着那么神奇的一套剑法却学不着,手边的这一套身法又是学不会,心中烦恼,却又是无可奈何。小绍眼看着这样,也是急在心里,只是脸上却不显露,只是不再催促他,也把这速度悄悄减慢了下来。

  折腾了一天,李修然总算是把身法又领会了不少,躺在床上还是辗转反侧,满脑子里都还是那身法的腾挪转折。毕竟是累得不成,好容易朦胧睡去,又听见屋顶上响起夜行人的脚步声。李修然好容易才算睡下,结果就听他又来,心中气得不成,用被子把头一蒙,只想听不见也就算了。这夜行人脚步比前两次的要轻上不少,想来是武功高出一筹,可是谁知道却似乎经验浅得很,居然又踩下一块瓦片来,落在地上碎成不知道多少片,响声在寂静的深夜远远地传了出去。

  那人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趴在屋顶不敢做声。李修然哭笑不得,这好歹也是当朝相国的府邸,居然有这样的笨贼?他却再也按捺不住,起来披了衣服提起剑,刚要走才猛然想起自己其实身上惹着的麻烦也还不少,不禁又踌躇起来是不是该惹这闲事上身。他念头转得却也快,当下从床边的帘子上扯下一块布来蒙上了脸,这就掠上了屋顶。仔细一看,果然见前面一进房子的屋顶上半蹲着一个黑衣人,正似在窥探什么。李修然暗暗好笑,却忽然想起这倒正是个练习那逍遥游身法的好机会,当下按着心法就飞掠起来。他这一走不打紧,才发现这自己的脚步轻盈了不少,在地上一点就可以飞出去好远,恍若是脚下无物一般,竟然多少有些飘在云端般的感觉。他惊喜不已,才几个起落就已经接近那黑衣人。

  那人却也机警,立刻就起身低声喝道:“谁?”

  李修然从容一停,反问道:“你是谁?”

  这夜,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边,一片月色皎洁如银,洒在这鱼龙混杂的长安城里,也不知几家欢喜几家愁。李修然不禁心中暗笑,就是换作自己这样没什么江湖阅历的,也知道这样的夜里哪里适合来打探别人的隐秘?倒是月光分外明亮,李修然和那人互相清清楚楚地看着对方,轮廓都看得格外清晰。

  那人身材很是苗条,一看显然就是个女子。李修然看着她的大眼睛正在打量自己,心中忽然一动,想起自己怀中那双泪汪汪的美丽眼睛。再仔细回忆着比较一下,那个女子和眼前这人身材果然仿佛,眼睛更是明亮得如出一辙。李修然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被谁揪着,都已经无力跳动,呼吸也在一瞬间似乎停顿了一下。他咬了咬嘴唇,狠狠吸了口气,这才算是又回过神来,小心地问眼前恶狠狠盯着自己的那人道:“姑娘……”

  一直在奇怪对面这年轻男子为什么在自己全身上下打量个不停,原来早就看出自己是个“姑娘”了,那女子脸上似乎立刻就起了红晕,怒道:“这么无礼,看我不挖出你的眼睛来!”当下就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正是那日那女子所用的最后冲出人群时所用的短剑!

  李修然心中顿时是说不出的滋味,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又是觉得奇怪,自己不时魂牵梦绕的人儿怎么就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她和萧子仲还有什么恩怨不成?不管怎么说,能再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李修然只觉得心都要跳出胸膛,几乎连她的第一剑都没有避过去。她这一剑,出手先是很随意,却是立刻就迅急如风。李修然正在走神,哪里想到这么美丽的小姑娘说出手就真出手了?再想应付时剑气已到身前,几乎是闪避不及,幸好练了好些天的这逍遥游身法在这一瞬间的空明里忽然就跳了出来,李修然脚尖一点,身体已经借力移开两寸,等那剑从臂边擦过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总算是被吓回这现实里。

  那女子见他站立在屋顶上的身形怎么都是个寻常庸手,气愤下自然随手就使出自己得意的武功,但是见他居然还真在千钧一发的险情下躲避了过去,不禁轻轻“咦”了一声。李修然自然不知她为何“咦”出这一声来,只是又盯着她看着,结果又不禁被那眼眸里的一泓秋水迷住了。

  那双眸子里似乎有一条月色下的银色小溪流,两侧都是如茵的草地,四处散布着的桃树上悄悄飘落下无边的粉红花瓣。小溪很恬静,如同是江南十六、七岁的少女,静静地露出笑脸,却又在你赞赏的目光里羞涩地转过身去,留给你无限的遐想。可是,这小溪也很喧闹,当然仅仅是喧闹在那更加恬静的夜晚,清澈的水流潺潺地流过那些被月亮照得似乎要透明了一般的鹅卵石,直发出轻微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让人觉得每一声都狠狠地击打在心扉之上。

  夜是静的,水流是闹的;水是冷的,花儿却是暖的。应该是江南的三月,有些冷的夜里,春天刚刚要开始,花瓣却已经在凋零。凋零着,却不凄凉,只让这月夜更加纯净,更加安详。死亡,不过是生的又一面,却因为其存在让这世界纯洁。粉红的花瓣,在洁白的月光下,悄悄落在绿色的芳草之中,有的悄悄落在如银的溪水里,悄悄地空中旋转着生命中最后一支舞,又悄悄地被晚风吹走,悄悄地被流水带走,悄悄地再也没有影踪。因为花儿在灿烂地开放,所以天空是红色的,是暖的;因为水在默默地流走,所以大地是银色的,是冷的。而如今,月光的灿烂和花瓣的凋零让这一切都交织起来,再没有界限。

  融合,宁静,一片纯洁的美丽,美丽得如同是那草尖上的露珠,晶莹剔透。这是李修然见过最美丽的眸,李修然更想再看看这张应该一样美丽的脸,再看看当时被自己无心吻上时那一抹娇羞的红色,早已经是看得痴了。

  那女子见他看自己看得更加无礼,心中不明所以,更是勃然大怒,喝道:“看剑!”

  她的剑法说来倒也奇怪,李修然见着总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何况自己也觉得以自己的见闻,想来是不应该见过才是。不管怎么说,这女子的剑法还是颇为高明。李修然这些日子听着小绍评论天下各家的剑法长短,早也有了自己评判的依据,此刻见她剑光闪烁,以短剑极尽变幻险峻之能事,恰好顺应了女子身法轻盈的长处,又规避开了女子力道不足的短处,果然是好剑法。这女子的剑法虽好,但今日之李修然也不是当日的李修然,开始应付着还很吃力,用起了逍遥游身法立刻就轻巧了很多,闪避之间还可以好好趁着月色看看剑路。

  说来也怪,这剑法空灵得不带烟火气,可是这逍遥游身法似乎正是这剑法的克星。那女子见自己向来拿手的剑法也居然好不奏效,心下惊疑不定,剑法也顿时迟滞了不少,没有开始时那般流畅自如。但更奇怪的是,她这剑法没那么转折如意了,李修然的身法也就不那么好用了,闪来躲去反而险情迭生。

  两人就这样拼斗,李修然避得好看,却也不能出手反击;那女子攻得渐渐也没什么力气,更是奈何他不得,却越来越有一股子狠劲,似乎一定要把这无礼的小贼斩于剑下才算开心。李修然是想辩解几句,可是又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这般,何况自己蒙着面,她也没有理由立刻就认出自己就是当日在“醉花荫”无心亲到她的人,那为何如此拼命就实在是让李修然摸不着头脑。

  两人就这样在当朝相国府的一个屋顶上大打出手,招式滑稽得不一而足,要是让天夺、秦远山等人来看只怕是要笑坏了肚子,但是偏偏这拼斗着的两人又各自是有苦说不出。相国府的人更像是突然间全都消失了一般,一直就是对夜行人不闻不问,居然现在都有人在屋顶上动起手来也还是没人出来看上一眼,李修然只觉得这一夜是处处透着诡异,却又真找不到这关键是在哪里。拼斗之中,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居然在刚才的一念之间,想到了萧子仲的那个问题——君臣之道究竟为何?自己居然在如此情景中会想到这个问题,李修然也不禁是一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