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褰裳涉洧

她不知道自己一声不吭地在哪里蹲守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落出来的，总之茫然抬头时，就是楚建赫家常拖鞋上的格子花纹。

　　“小依依怎么哭了？脸都花了，楚陶然那小子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楚建赫轻声问。

　　江依依似一个从纸箱里长出来的稚嫩蘑菇，胡乱擦擦脸，没有看到林静涵。

　　“不哭了，来，和叔叔下楼吃个芒果好不好？”楚建赫皱着眉头说，“别理那小子，又欺负你了是不是？没事，回头我教训他……”

　　从冰箱里取出一个芒果，楚建赫望着模样忠厚老实的大芒果，竟一时不知从何处着手。

　　“我不吃。”见此，江依依小声说，视线掠过楚建赫拿着水果刀局促的样子。

　　楚建赫的眉头皱得深了些，她的这份懂事，过滤掉了她在这个年纪本可以享有的任性和放肆。

　　他拿着水果刀在芒果上横过来竖过去地比划，迟迟没有下刀的灵感。

　　“和小然玩的什么？”

　　“捉迷藏。”

　　楚建赫忽然绷紧了肩膀，目光看向了江依依。

　　她眨了眨湿气弥漫的眼睛：“叔叔，癌症是……”

　　楚建赫立刻竖起左手食指抵在唇边，对江依依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刀下去，他和江依依都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芒果汁水四溅，熟透的软烂芒果转瞬就被刀锋劈斩地更烂了。

　　料理台上被黄色汁水飞溅得一塌糊涂，中间那个变了形的芒果，还在赌气似的往外溢水，然而整个厨房却是清透甜美的芒果香气。

　　中黄，楚陶然画的芒果，就用了很多中黄颜料，江依依想。

　　“对不起。”她小声说，眼帘垂下。

　　“是叔叔搞成这样的，小依依说对不起做什么？”

　　“我不吃芒果了……”

　　楚建赫的手停了下来，刀锋在有韧性的芒果表皮上轻轻磨了磨，盯着从整洁到狼藉，在几秒里飞速变化的料理台。他的职业生涯，其实不过看起来隆重体面，表象之下，也不过是个熟透的芒果，哪怕是再小的一刀，便是溃不成军。

　　或许，他从来都是面目可憎。

　　正直的资格，他早就失去了。

　　当初那个拿走他底线的决定，让他日夜后悔。

　　他不愿接受发生失误的自己，就用了一个更大的失误，彻底放弃的作为律师的职业操守。

　　这场肺癌，就像他命里的报复，让他莫名心安了一些。

　　“我也一直想和一个人说‘对不起’，可这三个字还是太轻了。”楚建赫低沉说道，垂头看向江依依，“如果你是我，会希望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