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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桃僵

翌日,苏上锦继续到大理寺送饭。

  那条四眼柴犬见着她,照样躲得鬼影都不见。

  不过今天,她带来了双人份,卢明义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蹭饭。

  他们两个在吃饭,苏上锦便随意地拿起桌上的卷宗翻看。耳听卢明义道:“我说四少爷,你真不打算把少夫人介绍给大家认识?”

  花拂道:“介什么绍,她自己都不介意别人说她是婢女。”

  卢明义:“这可难办了。”

  花拂:“有什么难办的?”

  卢明义:“外面的人都跑来找我,要我问你,这送饭的婢女可有了婚配,若是没有想讨回去做一房妾侍。”

  苏上锦吓得手里的卷宗一个哆嗦,险些掉地。

  花拂火气蹭蹭蹭地冒上来,猛地一摔筷子,吼道:“他们胆肥了是不是,敢打我的人主意,哼,我让二哥揍他们半个月下不了床。”

  他瞪向瞥着笑的苏上锦,气道:“你笑什么笑,水性杨花的女人。”

  苏上锦表示无辜:“这关我什么事,我这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们要知道我是谁,躲都来不及。”

  花拂:“那也是你这狐狸在他们面前搔首弄姿在先。”

  合着怎么都是她的错喽!

  苏上锦无语,懒得为这种无聊的事辩驳,问起了另一事:“对了卢大人,上次胡家口的拐卖案,那个道士你们抓住了吗?”

  卢明义摇头:“没有。”

  苏上锦不解:“那为何这么急着结案?”

  卢明义:“这是皇上的意思。拐卖一案闹得人心惶惶,影响极大,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明着结案,以安人心,暗里还是要继续追查。”

  苏上锦明了,此案怕是牵扯甚广,有可能涉及朝中要员。毕竟能控制城门卫的,不是一般人。

  皇上刚登基两年,朝政大权还在太后手里,局势不稳。如果此案真涉及哪个重要官员,短时间内怕也是不好动。所以,只能明面上杀个小鱼小虾以安民心,韬光养晦,待他日羽翼丰满,再将这朝中毒瘤除去。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

  她低头继续看卷宗,过会后,指着卷宗上道:“凶器还没有找到?”

  闻言,卢明义正色了起来,道:“那个刘妈是被某种利器贯喉而死的,但是什么利器,仵作也看不出来。伤口呈圆形小孔,好像铁刹,不确定。”

  苏上锦:“那木春棉呢,是中毒吗?”

  卢明义:“对,就是常见的老鼠药。她的断手,是死后所为。据仵作勘验,人应该是已经死了三天了。”

  夏天天热,尸体有没有经过特殊的冷冻,才三天便已发出阵阵臭味。邻居前去查看,这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又不懂。”花拂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苏上锦道。

  花拂:“那你倒是说说,你都懂些什么。”

  他一副既期待又看笑话的表情。

  “你可要听好了。”苏上锦合上卷宗,侃侃道,“首先,她是罪人之后,本应没入教坊司,然而却有人以千两之银将其偷梁换柱,说明此人不仅有财,且有势。”

  花拂:“有钱何解?”

  苏上锦道:“他能一出手就是千两,就绝非普通之人。且你看死者居所,虽偏僻窄小,但所内一应物什,无不上乘精致。就连她写字用的墨,都是徽墨。你说,这还不是有钱?”

  花拂不自觉点了下头,又道:“那有势呢?”

  苏上锦道:“木府在当时,就算不是家喻户晓,也是个御史中丞。木春棉也会出入各府参加各种聚会,认识的人不在少数。

  “作为官妓,时常要出入各府表演歌舞。就算全京城的老爷少爷夫人小姐不是个个都能认出她不是本尊,那总有一两个认出吧!”

  朝廷有令,官员不得出入民间风月之所。朝廷为满足他们,设立教坊司,司内女子皆是家族犯了罪,而被充作官妓的女子。

  教坊司女子,除却平日接待官员之外,若有哪个官员府邸开宴席,也会被请去表演歌舞。而去之前,教坊司都会事先递去人员名单,待得到主人允许后,才带人过去。

  此举,是为避免被不法分子混入,以免对主人不利。

  “既然能认出木春棉非本尊,那为什么不提出质疑?”

  苏上锦自问自答道:“除非他们就算质疑了,也会被压下。因为这个偷梁换柱之人,是个他们惹不起的人物。大家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也就不再留意。十几年过去了,更不会有人记得。”

  两个男人吃饭的动作不觉已慢下来,视线齐齐落在她身上。

  “那少夫人可能猜出,这使李代桃僵之计的是何人?”卢明义问道。

  “不外乎三种。一是木春棉的爱慕之人,他无力救木春棉,只能以这种方式将人换出。二是木林森的挚交,他也救不了木林森,只能救他女儿。三是木春棉傍上了哪个大人物,做其外室,以此苟活。”苏上锦道。

  “我倾向于第三种。”花拂道。

  卢明义没有发表意见。

  花拂道:“想不到你这个臭女人,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苏上锦却之不恭:“你不知道狐狸都是很聪明的吗?”

  花拂:“我只听说过狐狸狡猾。”

  苏上锦:“它不聪明如何狡猾?”

  花拂:“......”

  KO.

  卢明义低头吃饭,假装没看见没听见。心道:果真一物降一物,大爷你也有今天。

  苏上锦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得意样。

  花拂瞪着双眼,大口大口吃饭。吃了几口,又道:“苏上锦,约法三章里多加一条,以后本少爷说话,你不准怼我。”

  苏上锦道:“我没怼你,我说的是事实。”

  花拂气得扔了她一块骨头,小脸气炸:“还敢说,是不是想洗衣服扫地啊!”

  “啊好好好。”苏上锦投降了,“我以后尽量不怼你。”

  什么人啊这是?

  什么臭脾气啊这是?

  苏上锦收回视线,指腹摩挲着卷宗的边缘,犹豫再三,道:“我能去看看尸体吗?”

  两人齐齐一愣:“啊?”

  停尸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混杂腐尸味。

  苏上锦捂着嘴巴,跟在卢明义身后,花拂受不了这里的环境,没有跟来。尸体施了某种药物,没有继续腐烂。

  尸体平躺在石床上,盖着白布。卢明义手一挥,一旁的仵作便掀起了白布,露出死者面容来。

  苏上锦不知不觉已放下手,默默凝视着这张死灰的脸。她已不再似十二年前那般年华青春,精致的两道远山眉仿佛如她这十二年的光阴岁月,幸福遥不可及,无家无友,只剩孤寂。

  她的右手被砍断了,像一根被削平了的木棍。

  “那只断手呢?”苏上锦问。

  仵作递了张托盘过来:“在这。”

  托盘上,是她的断手,手指纤细白皙。指甲没有涂任何的花汁,呈现着自然的白色,光泽莹润。

  苏上锦没有碰那手,而是拿起了玉镯端详。

  耳听卢明义道:“说来也奇怪,这玉镯一看便是廉价之物,倒与她其他所用之物毫不相配。”

  苏上锦嘴角淡淡一笑。

  “你家好歹也是皇商,出手阔绰,怎么就送了我这么个便宜货,吝啬鬼。”

  木春棉将那装着白色玉镯的盒子还给聂椒倩。

  聂椒倩推回去:“你不是说我品味差,满身铜臭吗?怎么这会又论起价钱来了?”

  木春棉微恼:“......你,你存心挖苦我的是吧!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漂亮首饰,我要是跟你一样财大气粗,我都想把整个京城买下来。”

  聂椒倩毫不给她面子,道:“所以啊,装什么清高,累得慌。我就是喜欢那金灿灿的东西,怎么了?”

  她将镯子强硬戴在木春棉腕上,道:“这镯子呢,你不收也得收。咱俩也是不打不相识,还有过过命的交情,难道这友谊还得用钱来衡量?它正好是一对,你一个我一个,看。”

  聂椒倩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另一只白色玉镯。

  “少夫人,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