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冰笑道:“我原以为这小子能耐不小,使出天下至坚的纯阳剑法来,我也未必敢正面交锋。谁知他临阵畏畏缩缩,始终不敢接招,把‘纯阳剑法’这四个字也都抹黑了。”孙晢道:“此言差矣!他自知内力难以跟你相较,宁愿斗智,不愿斗力,也是败中求胜的法子,可见他大有黠慧。”
夏语冰摇头道:“不管怎么说,他遇敌便躲,小弟心里可瞧不上这等人。”孙晢道:“你要找个不躲的,我来跟你比就是了。只是我的‘紫荆剑法’许久没练了,不知还剩几成胜算。”夏语冰笑道:“大哥这是过谦了。你的‘紫荆剑法’无双无对,天底下哪个不知?就连曾老头的‘梅枝剑法’,五年前不也败在你的手里了么?”
五老听了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均有怒色。孙晢连连叹气:“那次是他不愿和我争名,佯输诈败,以致于此。在场的有大半不识数,众口铄金,骂他年老体衰、行将就木,如何是我对手?但外人不明底细,我却知晓其中内情,恭维话是一句也不想听进去。曾老头行事虽粗狂乖张,但我与他知交数十载,既深知他德行高洁,又深知他当时武艺不退反进,若使出全力,哪有片刻便落败的道理?”五老听了他这番情理俱佳的话,点头嘉许。
夏语冰道:“不管怎样,他输都输了,论起当今剑法,还是公推你为第一。”谁料孙晢断然摇头:“这样的话,以后也休要再提!我的剑法就算真的比曾老头、你和雁妹都好,到了纯阳真人面前,那也是班门弄斧、布鼓雷门,可笑之极。更何况,我的剑法是否比你们三人优胜,也尚未可知……”
夏语冰忽的话锋一转,幽幽说道:“既然孙大哥如此谦让,那小弟就要‘得寸进尺’一次啦。我技痒已久,今日就来领教领教你的‘紫荆剑法’!”孙晢笑道:“老孙奉陪就是。”回头去问五老:“我的‘紫荆剑’带来了没有?”五老答道:“有!”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双手递到孙晢手里。
原来这“紫荆剑”也是从早春紫荆树上摘来的树枝,又短又小,比成人的拇指还要细,于凡人眼里,这小小的树枝哪里做得了武器?称之为“剑”更是惹人捧腹。但用这根树枝的不是别人,正是孙晢,江湖侠客或耳闻、或目见,哪个不知他神通广大,每次见他握着这根树枝出场,无不冷汗涔涔,又有哪个敢去笑他。
夏语冰环视了一圈,程在天和法媞梅并不在场,船中五老却一个个站着纹丝不动。他眼珠子一翻,对孙晢道:“大哥,你我比武,用的可都是独门绝技,要是叫外人偷学了去,可不太划算……”五老积怨已久,嘴上再也耐受不住,终于脱口骂道:“你那点狗屁绝技,谁稀罕学你?”“就是!你送钱给我,跪下求我,我都懒得学。”“看老孙怎么收拾你!”
孙晢喝道:“大家不要吵了!”对五老道:“我们‘天下四君’有个君子之约,但凡我们四个人之间比武,一律不许外人旁观,更不许助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夏老弟要好好较量一场,你们先回春园去罢,不必等我。”一个老头劝道:“他特意支开我们五个老头,不知打的是什么坏主意,你切勿中了他的奸计。”又一个老头冷笑道:“还能有什么主意?他这是要对老孙不利了。”孙晢坦然道:“第一,夏老弟不是这等人;第二,我老孙行事正大光明,怕什么鬼蜮伎俩?第三,就算有个万一,他果真想要对我不利,怕也得逞不了!你们留下碧光镜,先回去罢。”
五老不从,到最后终究被他苦口婆心,一一劝退,只好千叮万嘱他小心保重,撇下碧光镜走了。
孙晢目送五老走了一盏茶时分,刚把手中那碧光镜塞到了怀里,还没做好对决的准备,便听夏语冰喝道:“看招!”腹部向外隆起,喉咙往上一突,嘴里又飘出低沉的蛙鸣声来。
孙晢失惊,感到有成千上万只蛙的叫声窜进了耳内,立时便头晕耳鸣、气短胸闷,知道夏语冰来势凶猛,也没空当去想他的意图,唯有运功和这股声波相抵。
才刚稳住手脚,只见夏语冰合上嘴,毫无征兆地抓起了红莲棒打将来。孙晢忙架紫荆剑来挡,怎奈真气散乱无章,一跟对面的劲道相触,很快便被冲散,只好借着微弱的月光且战且走。
夏语冰恃着真气饱满,干脆把花巧有余、实战无用的招数全都略去,每一棒都是大开大阖,不是径直向孙晢面门砸去,就是横着狂扫,打得孙晢难以招架。孙晢一面逃,一面想:“夏老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忽然咬了咬牙:“是了,是了!一定是我击杀龙紫阳时用力太猛,白白耗去了许多真元,一时回复不过来。”
眼看夏语冰一根短棒使出了拔地倚天之势,饶是孙晢这般的大宗师,此时也吓得惊惶万状,只得用上轻功鼠窜狼奔。
夏语冰追得近了,大喝一声:“别走!”当头一棒,朝孙晢天灵盖砸落。孙晢手脚着忙,堪堪躲开了这致命的一棒,心下看得分明:“他再补上一棒,我就决计躲不过了。”但孙晢始终疑窦难消:“夏老弟出招怎么变得如此毒辣,处处都不留情?”值此时刻,只听夏语冰嘿嘿一笑,眼里闪出凶光。
这时不远处却有个声音喝道:“住手!”夏语冰听着十分熟悉,但他急于进招,哪里有空理会?依旧照着预算好的方位挥出了第二棒。这一棒堪称神速,眼看孙晢就要躲闪不开。但夏语冰内劲运了出去,才刚送到棒头,只觉背间透来一股强劲的剑气,急中生智,闪到左侧。等那剑气近身时,他就势一推,借力打力,把那股剑气送到孙晢跟前。
原来夏语冰身后那剑客不是别人,正是手握纯阳剑的程在天。他方才和法媞梅摸黑去找溪水,花了不少工夫,这时才赶回来,先不见了五老,又看夏语冰穷追孙晢不放,大有要让后者横尸当场的势头。
孙晢于他有救命之恩,如今他瞧见孙晢处境危殆,如何能束手旁观?一边叫住手,一边拔剑来助孙晢。但想到孙晢在远,夏语冰在近,略加思索,便定下了“围魏救赵”的计策,急攻夏语冰后背,不怕他不闪躲,他一闪躲,孙晢的险势自然得解。但夏语冰却将计就计,把程在天的剑气引向了孙晢,实在老辣。程在天收势不及,凌厉无匹的剑气迅速向着孙晢逼近。
但程在天较之夏语冰,又离孙晢远了好几丈,孙晢逃不过夏语冰的猛击,要应付程在天远远送到的剑气却还绰绰有余。只看孙晢甫一定神,也迅即对着夏语冰转来的剑气推出一掌。那剑气拐了个弯,又向夏语冰的面门跃去。
夏语冰面无惧色,挺着红莲棒一隔,把那股剑气震得四散。谁知程在天和孙晢毫不含糊,分进合击,纯阳剑、紫荆剑一左一右,直取夏语冰胸膛。夏语冰以一敌二,败势立显,撑不了多久便突围而去,不料被程在天、孙晢二人的剑气所伤,咳出一口鲜血。
孙晢看夏语冰的黑影越走越远,心里暗叹:“他的轻功也非往日可比了!”对着他叫道:“夏老弟,怎么走得这么急?”夏语冰犹豫了一下,回头说道:“孙大哥,你的剑法已臻化境,小弟自愧不如。只是近来听闻五毒教和西域明教的教主都已物故,两教行凶谋逆者甚多,怕要借此机会寻仇觅恨,祸害生灵。小弟胜不了你,打发这两大教派的人物却不在话下。要到这两处教派,虽然路远难行,但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武林正道,辛苦劳碌一下,小弟是在所不辞。”
孙晢叫道:“夏老弟,先停下说句话,再走不迟!”夏语冰道:“事关重大,实在不能多所逗留。告辞了!”说罢,把红衣一拂,几个起落后便踪影全无。
程在天收剑回鞘道:“孙先生,他举止也真奇怪。”法媞梅也走上前道:“是啊,刚刚打完就走,真让人捉摸不透。”孙晢叹了好长的气,说道:“他行事乖张,倒和曾老头有几分相似。但我见他热心世务、心系天下,也是当世一位奇男子,所谓‘奇人必有异形’,他有些地方跟常人大相径庭,那也没什么奇怪的。”
程在天道:“但他这一走,难免太匆忙了些。”孙晢笑道:“他为了天下事劳碌奔波,正所谓‘孔席不暖’‘墨突不黔’,哪有闲下来的时候?不然,他的外号也不叫‘夏虫无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