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下了一阵大雨,冲散了白日里灼热的气流。
晚饭过后,兰氏回房收拾行李。这家里原本也不富裕,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
“母亲。”
魏继德走进母亲的卧室,见母亲正在收拾东西,道:“我们真的要走吗?”
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俊朗儒雅,文质彬彬。许是常年受父亲的熏陶,身上有着股淡淡的书香之气。
兰氏手中的动作未停,道:“嗯,明日一早就走。”
“可父亲的判决还未下来。”魏继德道。
“下不下来有什么关系,杀人不外乎偿命,难道要等所有人戳着我们的脊梁骨,把我们赶出许都城我们才走吗?”兰氏道。
“至少,如果是死刑,我们也要替他收尸,那毕竟是父亲。”魏继德道。
兰氏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道:“从他将那个女人养在外面起,他就已经不是你的父亲。”
她劝诫道:“阿德,记住了,你以后成了亲,如果又重新喜欢上另一个姑娘,一定不要像你父亲那样。我情愿他把她养在家里,也不要养在外面甚至瞒着我,那是对我极大的不尊重。他如果要娶人家,要跟我和离,说一声便是,难道我会死缠着不放吗?”
“母亲......”
“好了。”
兰氏打断他道:“不早了,回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说完,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魏继德见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只好退出。
室外清爽沁凉,真是个纳凉的好夜。
亥时过,灯火熄灭,众人休息。
许是傍晚的那一场大雨,夜里竟有些寒凉,兰氏冷醒了过来。
她朝帐外看去,见对面的窗户打开,月光洒进来,照亮了窗下的一张香案。斑驳的树影投映在模糊的窗户上,随风摇晃,看着竟有些幽森诡异。
她下了床,顺着那月光走到床边,准备将两扇窗户关上。
却正此时,一个白色的东西突然从她面前飘了过去,吓了她一跳,猛地后退一步。
那东西像风一样,速度极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兰氏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她大着胆子伸头出窗外看去,院子里空荡荡的,月光洒如银,什么东西也没有。
“大半夜的,真是自己吓唬自己。”她对自己道。
然而她刚转身,喉咙却控制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声音划破天际的黑暗。
伴随着惊叫声,兰氏魂魄出窍,双目在昏暗中散发着惊恐的光芒。吓得踉跄后退几步,小腿撞到了窗下的香案,身体后仰栽倒。
面前幽幽散发着一团绿光,就像坟地里时常冒出的鬼火一样,像是有生命一般,直直盯着她。而在这团绿光之中,竟然伸出了一只手,一只洁白无瑕、莹润如玉的断手。
断手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白色玉镯。那玉镯在绿光的照射下,剔透得好似能看到里面的纹理。
兰氏惊恐得几乎忘了呼吸,整个人止不住地往后退。
然而她后退一步,那只半空中的绿手也向前一步,兰氏颤着牙齿道:“你,你别过来。”
“啪”的一声,身后的窗户突然从外面打开,兰氏本能地转头看去,更是被外面的白影吓得几乎晕过去。
窗外银色月光下,一个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女鬼正立于窗前。她站的位置很高,几乎是到窗户顶部。与其说是站,倒不如说是悬在半空中,半身白衣都染成了红色。
女鬼流血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幽幽问道:“为什么要害我?”
兰氏惊恐地又往后退去,不断摇头,口中念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女鬼向前,声音凄惨道:“你害我死得好惨,连阎王都不认得我是谁。”
兰氏心惊胆寒,心乱如麻,口不择言:“害你又如何,是你自找的。你个贱女人,偷我家男人,你就该浸猪笼,下十八层地狱。”
女鬼“哈哈哈”几声惨笑,笑声缥缈悠远,好像是从上空传来的。
她道:“就算我该死,那你为什么要砍我手呢?你看,我没有手,我没有手。”
女鬼边说,边举起了自己的右臂。右臂没有右手,像根木棍一样从中间切了,鲜血汩汩的流出来,像蜂蜜一样不断往下流。
兰氏愤恨道:“你个贱女人,你不是会写吗,不是会画吗,我砍了你的右手,看你还怎么写怎么画,怎么勾引别人的丈夫。”
女鬼猛地嘶吼一声,双目狰狞,敞开满嘴的血牙道:“既然如此,那你就陪我一起死吧!”
兰氏吓得又后退几步,却突然感觉脖颈一凉。她缓缓扭头看去,那只泛着幽幽青光的断手,已经触摸到了她的喉咙,正张开五指,准备掐死她。
“啊!”兰氏吓得闭眼尖叫起来。
边叫边胡乱地拍打着脖子上的绿手:“走开,别碰我。”
“唔。”窗外传来女鬼的一声痛呼,身影缩了下去。
卧室的房门被推开,魏继德冲了进去,借着月光找到发狂的母亲,急奔过去:“母亲。”
兰氏只顾喊打:“别杀我,我错了......”
魏继德叫道:“母亲,母亲,是我。”
听到儿子的声音,兰氏停了下来,睁开眼睛,模模糊糊中见果然是儿子的轮廓,一下就抱住了他,哭道:“儿子,你快赶她走,赶她走。”
魏继德疑惑:“谁啊?”
兰氏:“木春棉,木春棉那贱人的鬼魂来了,你快赶她走。”
魏继德惊讶:“木春棉?”
昏暗的卧室内,突然出现了一抹烛光,母子俩吓了一跳。
两人顺光看去,兰氏本是惊恐交加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一瞬间,她明白了一切。
“你们是谁?”魏继德不明地问,“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家?”
室内的灯一点点的亮起来,各路鬼神集聚登场。卢明义、花拂、苏上锦,以及衙差。
苏上锦捂着半边额头走进去,长发披肩,七窍流血,半边白衣染成红色。在明亮之中看着都像是刚从战场上滚下来一样,何况是在昏暗的黑夜里,可不就活脱脱一个女鬼。
“你捂着脸做什么,见不得人啊!”花拂道。
苏上锦松手,露出额头上肿起来的一个小包,道:“还不都怪你。”
花拂见她嘴角淌血,眼睛下又流着两行血泪,额头上还有个角,十分滑稽,不由吃吃笑起来。
苏上锦瞪他:“还笑。”
兰氏刚才在拍打那绿手时,谁知道力气那么大,直接将那手给拍到窗外去,正中窗外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