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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变】

如今大半个北荒都在族长随处可闻的怨声载道中了解到了两件事。

  一:程郁离养了一只顶好看的红狐。

  二:红狐的名字叫红红。

  程郁离如今几乎是日日都要带着红红四处走动走动,一走动便难免有人凑上来问东问西,类如昨日便有一个孩子凑上来问红红是公是母。

  程郁离一笑答他:“公的,我看过了。”

  这几日她照料红红照料得很是仔细,白日抱着它四处闲逛,夜里就搂着它睡觉,这小狐狸也仿佛通了人性似的,见程郁离待它如此好,渐渐地脾性好了许多,再不咬她了。

  程郁离也发现了一点,那就是红红特别喜欢自己带着它闲逛,常常是到了一处便要以鸣叫指方向,示意程郁离带着她去往另一处。

  这几日,她几乎是带着红红走遍了大半个北荒。

  不过明日她便要好好收收玩心,暂且和红红一同呆在家中了。

  据说数年前的北荒,本是一片荒凉的石原,寸草不生,人兽无迹。

  在这人界与妖界交接之处,若是无人管辖,天界犹恐他日此处将成为心腹大患。

  于是北荒一族应势而生,为护人界、镇群妖而生。

  没有人说得清北荒族究竟是如何在北荒生根生源的,但是北荒族人个个都清楚他们肩负的责任,那就是斩妖。

  每日意图从北荒越界而过逃往人界之妖,数不胜数,每每是除去一部分,便立刻有新妖涌出。北荒族即人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拦住一部分,而那未拦住的剩下一部分,若是不往人界去,便是要在北荒造下一场大患。

  或许对于妖的嫉恨,北荒不亚于人界任何一处。

  愈是嫉恨便愈是惧怕,愈是惧怕便愈加尽力,愈是尽力背负的便愈是沉重。

  北荒边界是北荒族与妖族交手最多之处,程郁离从未踏及过那里,但曾从其他族人口中了解过那里的模样。

  那里似乎是永恒的长夜。

  没有黎明,没有白日,似乎一切光明都被吞没殆尽,当火烧般的云霞褪去后,天际便挂上一轮血红的月,沉寂之中更显苍凉。

  在那里人们能听到的,除了乌鸦悲哀的鸣叫声,便是厮杀声,咆哮声,痛哭声,以及绝望倒地声音。

  究竟是什么人死去了,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会是谁代替他重新站起来,重新投入无尽的厮杀之中。

  总之,总有人在边界继续守护,鲜血也会源源不尽地继续流淌下去。

  大概人间地狱,也不在乎如此。

  为了抵御妖族,北荒族人人都习有保命的法术,但程郁离不会。

  依她阿爹的话说,是她慧根太浅,所以总学不会法术,索性便再不让她学下去了。

  但程郁离也不丧气,虽说她不会法术,但她有一身的好箭法,若是遇见妖,她有信心为自己保命。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不被允许参加北荒每年一次的祭礼。

  明日的祭礼,是北荒族呈上天听之日,听别人说,这一日是北荒最为热闹的日子。

  总是在别人口中听祭礼,程郁离几乎每年都是在心痒难耐中度过的,可是纵使她再羡慕,她也无法亲临其境,因为为了看住她,她阿爹也被特别指名在家中看住她,以防她破坏祭礼。

  程郁离总弄不明白为何族长担心她会破坏祭礼,但按照族长的话说,大致意思就是她身无法力,在祭礼日这般庄重而又肃穆的日子里,她若是参加了,被天界发现,容易失了北荒的颜面。

  入了夜,阿爹又照例开始在她耳边颇为语重心长地吩咐道:

  “阿离啊,明日便是北荒的祭礼了,到了明日……”

  程郁离直接开口将他的话接下:“好生待在屋里,绝不可出门。”

  阿爹淡然一笑,“你知道便好。”

  程郁离心中虽不满,但嘴上还是逞强着道:“我才不羡慕他们能参加祭礼呢,我有红红陪着。”

  说着,她便将一旁蜷缩着半寐半明的红红从地上抱起,将整张脸埋进它的绒毛里来回蹭。

  她这一蹭,倒是将有些困意的红红蹭醒了,她阿爹见红狐竟没有张嘴咬她,眉角一舒,笑道:

  “它好像乖了许多。”

  程郁离抚了抚红红的毛,燃起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眉角的些许愁意映得一览无余,只听得她忧然道:

  “红红好像不是乖了许多,是沉闷了,我总觉得它看着心情不好似的,喂它鹿肉它也吃得索然无味。”

  程郁离将红红抱回房间,一如前几日一般将它抱着一同入眠,却总觉得它的肌肤隐隐地有些滚烫,不似刚捡回来那般冰冷。

  她从未养过狐狸,但她所见过的其他禽兽,若是表现出与本性截然相反的征兆来,大多是要死去了。

  她对红红如此喜爱,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如此,只能等祭礼日过去之后,再带着它去族中专门医治禽兽的大夫那里看上一看。

  她一夜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清明与混沌之间,她似乎感觉到红红在她的怀中动得频繁。

  一夜过去,祭礼之日到了,程郁离醒来时,仿佛已是正午。

  程郁离揉揉眼睛,觉得有些许头晕,她揉了揉脖子,起身坐着,毯子也跟着从身上滑落。

  这一滑落,她便发现了自己身边空空荡荡,本该躺在她身旁的红红不见了。

  她心头一紧,些许的不安涌了上来。

  她下床找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边找还边唤它的名字,可是在哪里也寻不到红红的身影,也没有狐鸣声回应与她。

  些许的不安渐渐壮大,她走出房门,见阿爹趴在桌上,似乎在小憩,便急匆匆地赶到阿爹身边,拍了拍阿爹的肩膀道:

  “阿爹,醒醒。”

  似乎是她拍的有些轻,她阿爹并未醒来。

  “阿爹?”

  她又使劲摇了摇,可阿爹依旧没有醒转过来。

  程郁离这才慌了起来,不断地摇晃阿爹的身子,可她阿爹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红红不见,阿爹又昏迷不醒。

  程郁离脸色一阵苍白,脊背上爬上一丝凉意,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意外,她脑中只能想到向一个人求救,那就是族长。

  她一刻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推开了大门,朝外面奔去。

  本应是白日,天色却阴沉得可怕,像是撒了一把草灰。

  程郁离没有参加过祭礼,自然不知道祭礼究竟在何处举行,可茫茫北荒,等她全部寻一遍,不知要用上多少时辰。

  阿爹情况未卜,多耽搁一刻,或许就多一分危险。

  她灵机一动,打算跑往北荒的最高处,俯瞰而下,或许就能发现祭礼的所在。

  她拼命地往石林跑去,却在中途,突然将脚步停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立着,看那人一身的黑衫,似乎是一个男子。

  程郁离在北荒从未见过这样的背影,高大笔挺,光是背影便透出隐隐的清冷气息来。

  她跑得这样匆忙,脚步声便沉重有声,那人似乎是听见了,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格外抓眼。

  程郁离几乎是下意识怔住了,在原地迟迟无法向前挪动半步。

  那人离她不过几步之遥,似乎是看清了她的模样,缓缓地向她走来,眼底隐隐地游走着几分敌意。

  程郁离只觉得身子隐隐地颤着,那人离得越近,她的呼吸便越是急促。

  她连头也不敢抬起,只将眼神放空在面前的方寸之地,待到那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她几乎是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

  她不知为何觉得心中惧怕得很,本想转身逃跑,却被面前之人清冷的声音拦住。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