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骗子
无人机跟着代表异形的红色圆点进入了冰原中央后信号就越来越弱，这意味着它们正在往下深入冰层。
无人机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便降落到冰层上，云台下的金属支架锋利无匹，运转起来如图钻头一般，快速挖掘着冰面，同时一道激光闪现，双管齐下，很快无人机就在厚厚的冰层中挖掘出了一个通道，紧跟在异形身后。
两个小时后，下方突然出现巨大的空洞，从视频中看去，如同一道幽深的冰下裂缝。无人机俯冲而下，在越来越昏暗的光线中开启了夜行模式，迷幻的光彩中，异形的身影也变得异常狰狞。
它们从冰缝两侧的洞穴中钻了出来，如同无数只壁虎在往下攀爬，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冰层变成了岩土，一片火红的颜色由远及近，出现在视频之中。
距离拉近之后，便可清晰地看到它们的样子，那是一大群连绵成片的，类似珊瑚一般的东西，但更软，在无风的深渊中缓缓飘动，好似起伏的熔岩。
无人机的视频角落显示着温度正在不断上升，到达这里后更是已经上升到了零上三十度左右。
异形一个接一个跳入其中，无人机镜头拉近，先是给这些不知是植物还是动物的东西一个大大的特写，然后又将镜头再次对准了异形，它们透明的身形被映成了绚丽的金红色，好似着了火。
火中有拳头大的石头错落分布，这应该是异形的食物，它们将那些东西吃进了肚子里。
无人机探出一个抓捕器，试图捕捉一个石头，但受到了异形的攻击，根本无法靠近。
“咦？”詹姆斯忽然发出惊讶的声音，赵煜侧头看向他，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些东西……和异形的蛋很像，难道它们会捕食同类幼崽？地球上倒也有些鸟类会有这样的习性……不过，我觉得这更可能是盖亚星上的另外一种生物，它们或许互为天敌。”詹姆斯说道。
无人机在数次尝试后，虽然没能够从异形口中夺下一颗蛋，不过却也采摘了几株“珊瑚”，它们的根系连在一起，赵煜怀疑这东西是像潘多那样，由单株植物无性繁殖开来，看似一个家族，实则只能算是一个单体生物。
留下另外的无人机，这一架在成功后便远离了地底，开始回航，不过随着温度升高，它采摘的样本开始失去生机，金红色的触须上覆盖上一层白霜，爽凝结成了冰，样本体表出现裂缝，最后散落成细碎的冰粉，消失。
无人机空手而归。
“可惜了。”赵煜说道，“看来盖亚星的生物系统比我们预料的要更为丰富多彩，冰层下已经出现了至少两种生物，那么其他地方，比如那些岩山之中又会生存着什么东西呢？”
他谴责地看向徐砚：“你们来了盖亚星六个多月，居然丝毫也没有发现生物踪迹。”
徐砚：“……”
他也就奇了怪了，这些东西难道都生活在地底么？他们现在的工程是平面探索，虽也向下深入过，但这并未被列为重点。
“看来，是时候调整项目级别了。”他思忖着。
这之后的画面便是极其枯燥的冰原航线，再未发现任何奇怪的踪迹，徐砚按了快进，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众人交头接耳地往外走去，赵煜坐在位置上没动，让徐砚将视频回放，回到了冰下裂缝的画面上。
他放大了一桢桢画面，没去关注那些火红色的生物，而是将目光放在异形和蛋上，观察它们的进食。
这不太容易，因为夜行模式下，画面多多少少有些模糊，再加上角度问题，他找了半天，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吞食画面。
“你发现什么了？”徐砚问道。
詹姆斯也留了下来，一点也没有眼力见地插入二人之中，说道：“没错，这个蛋应该就是异形蛋了，花纹、颜色、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能看到蛋破壳的场景就好了。”赵煜暗叹一声，说道，“一样的蛋，生出的崽长相却各不相同，总觉得有些猫腻。”
“毕竟也不是地球生物。”詹姆斯倒是想得很开。
“不能放过任何疑点。”赵煜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詹姆斯凑近了一点。
徐砚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将他们俩分开了一些。
赵煜瞅了徐砚一眼，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抚摸小宠物一般，充满了纵容和怜爱，让徐砚感觉怪怪的，不禁对自己方才幼稚的举动反思了一下。
“想法说不上，我只是好奇这些蛋孵化出来是什么样子。”赵煜思忖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探索一下这道裂缝？”
“这个么……”徐砚望着视频定格的画面，黑暗的深渊上空闪烁着稀疏的蓝色灯光，那是另外几架无人机，“等它们回航再说，或许能给我带来一颗蛋。”
詹姆斯聊了一会儿就先离开了，赵煜等着徐砚将硬盘封存入档，室内的灯光只亮了几盏，机器人忙碌着将折椅收起。
徐砚做完收尾工作，转身便见赵煜斜倚在门口，室内昏暗的光与室外明亮的光交替，在人身上勾勒出朦胧的影，虚化了轮廓，某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情在心中涌动，让他忍不住想要去触碰那光中的人。
个人终端的通知震动起来，徐砚低头看了一眼，是地球方面发送了消息过来。
“抱歉，我得先去一趟联络室。”徐砚抬头对面前的人说道。
赵煜看向他，本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念头一转，话到嘴边就换了词，“没事，我找得到路。”
两人一起走了段路，就在岔道处分开了，徐砚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浮起一丝淡淡的疑惑和失落。
今日份的晚安吻。
没了？
他摸了摸嘴唇，忽然反应过来，轻轻锤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又不是小学生谈恋爱，要这么黏黏糊糊？
“啊！对了！”赵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砚心中一动，也跟着停住脚步。
赵煜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唇角含笑地看着徐砚，眼睛也微微闪着光。
徐砚踟蹰了一下，决定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走上前黏黏糊糊地跟人亲了一下，又学着赵煜的样子，摸了下他的头。
很软。
很乖。
徐砚垂眸看着教授有些怔愣的样子，心情甚好。
“小羊羔，胆儿肥了。”赵煜眯起眼睛看着他走远，低声嘟嚷了一句，随后便脚步一转，往实验室而去。
徐砚则来到了联络室，代表通讯接收的信号灯一闪一闪，电脑屏幕上翻译出这封来自遥远的四百光年外的邮件。
徐砚轻松地坐到椅子上，脚尖在地上一点，便正对着了电脑屏幕，手指在鼠标上点了点，将邮件展开。
手边的打印机则开始传输纸质稳定。
机器运转时轻微的滋滋声在耳边回荡，徐砚的眼角余光在打印机上停留了一会儿，保密文件的大红色的标志映入眼中，他想到自己上次随手问的私人问题，忽然就很心虚。
那也要被记录在档案中封存。
咳咳。
我也没问什么，只是提了一句和教授认识而已……
嗯，问题不大。
他收回目光，正正经经地看起了这则消息。
地球指挥部安排了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任务目标，要他在密切关注一号科考站动向的同时，将工作重点转移到冰原之上，这和徐砚自己的分析不谋而合，他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内容不长，都是长话短说，特别简洁。
其实盖亚星离地球那么远，很多事情都是由徐砚自己决定，所谓随机应变不外如是，地球那边多数时候都只能给出一个战略级目标。
或许是考虑到他们这些驻扎外星球的人员思乡的心情，这些文字通常都会在最后挤出几句关心的话，不再那么官方冷硬。
其中就提到了他上次的问题。
没错。
教授和他的确认识，他们……曾是校友。
短短一句，徐砚看了又看，黑白分明的眼睛爆出几根血丝，瞳孔却放大了，显得有些茫然。
他转头将打印在纸上的文件拿到手中再看了一遍，脑海中那个荒诞的念头渐渐变得清晰，此前无数的怀疑和被压下去的破绽自动拼接成图，形成一个令人……不那么惊讶的消息。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眸，纸张轻飘飘地落回到桌上，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是如此的平静。
他早该猜到的，只是一直视而不见。
教授温和微笑的脸如同站在会议室的门口那样，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光，在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于一个回眸中，那张文雅的脸疏忽变得稚嫩，他唇角上扬，狭长的眼眸中透出居高临下的悠然。
没有什么哥哥。
那是个大骗子。
“耍我很好玩么？”他轻声说，唇上似乎还停留在方才吻上对方的感觉，似乎还停留着那柔软微凉的触感。
他咬了咬唇，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冲出了胸腔。
砰！
合金的桌面微微颤了颤，他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指骨上是一片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