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生追随

“铁骨千秋烈，书文万古长。”

　　江庭市殡仪馆西大厅，空旷，肃穆。

　　池浅浅忍不住再一次抬头，望向黑色幕布前那副巨大的遗像。父亲仍淡淡地朝她笑着，她下意识地抹了抹干涸的眼眶，怕父亲看到会生气。

　　哀乐低徊，父亲静静地躺在白菊与剑兰之中，接受着生人的吊唁。他的读者们从各地赶来，自凌晨起，在厅外默然排成一道长队。人民日报、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一同到场，将要向全国人民播报这位英雄的最后归宿。

　　千秋，万古，生与死，或许在父亲眼中，只不过是一瞬罢了。

　　池浅浅忍不住再一次垂眸，陷入那段无比锥心的回忆——

　　2008年5月12日，山河破碎，她美满的家，也在一瞬间破碎。

　　父亲后脑有一道深深的凹陷，那是他用生命护住学生最后的见证。他哪来的金刚铁骨，被发现时，早已血肉模糊，被层层楼板压得面目全非。那个与他相识不到半个月的孩子，惊恐地蜷缩在他怀里，从黑寂盼到光明。直到楼板撤下，铺上鲜艳的党旗，遮住了父亲那瘦弱的、不忍直视的身躯。

　　池浅浅腿一软，瘫在沈俊然怀里，无力地啜泣。

　　葬礼在王校长沉重的宣告中开始。

　　奏哀乐，亲友肃立，三鞠躬，环仰遗容，最后由省作协主席和教育局的一位副局长致悼词。池浅浅身披粗布麻衣，在沈俊然的搀扶下艰难地撑到最后。

　　现场所有人莫不肃穆庄重，唯有钱清风老泪纵横，陪着池浅浅一同黯然饮悲。秘书担心他的身体，要搀着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林芳早已哭得双眼空洞，可仍打着精神，礼貌地回应着一人又一人的哀悼。如果她撑不住了，又有谁能替书文体面地告别呢？她成了英雄的妻子，池浅浅也成了英雄的女儿，池书文这三个字，对天灾中的人们而言，已远远超出了一个教师和作家的意义。

　　兰亭先生的读者从北京、从广州、从天南海北赶到这里，为了见他们心中的池老师最后一面；他教过的历届学生，从高二的在校生到上市公司的总经理，都纷纷赶来聆听老师最后无声的教诲；池浅浅甚至在来人中看见了吴大伯，他激动地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到母亲手中，朝父亲磕了三个响头……

　　在她最悲痛时，她才发现父亲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纯粹，伟大，值得她一生追随。

　　葬礼快要结束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屏风外匆匆赶来。

　　“嫂子，我来晚了。”

　　谭正宏激动地握住林芳的手，声音里充满歉意。

　　林芳勉强地朝他微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