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子呜呜的叫嚷着:
“你们要干什么!要把我送哪里去?你们要是烧死我?!告诉你们,我即便是化成灰,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村长一改心疼的神色,伸手就是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男人脸上,狠狠的骂道:
“没用的东西,看清楚我是谁,别受点委屈就胡言乱语的,丢不丢人。快,快起来给人家小公子道歉。”
福子被这一巴掌打清醒了些,看了看荒洞,又看了看村长,很不情愿的像洛桀鞠躬道歉。
村长也跟着附和道:
“这孩子受惊吓就爱说胡话,这个荒洞正好就是我们暂放那男子焦尸的地方,他一下就迷糊了。”
长恩微一点头,看向洛桀。
洛桀根本不在乎什么道不道歉,抬腿就往荒洞走去。
还未进洞,就闻到一股人肉烧焦的特有的炭焦味,有点酸,有点臭。
长恩一步迈到洛桀身前,长臂一伸,袖口遮住了洛桀的口鼻:
“当心。”
洛桀并没有躲开,有些僵硬的直愣在那,好久没有人关心过他了,连他的亲娘都没有过。
洞口漆黑一片,长恩袖口一抖,‘罄竹灵卷’飞出,澹色的光不刺眼,却能照亮很远的地方。
几只倒挂在洞顶的蝙蝠被突如其来的光照扰了吸血梦,嗷嗷地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扫着人的头顶飞过。
村长走在后面,被这阴森腐朽的洞内气味熏得张不开嘴,从嗓子眼挤出几句话来:
“尸体就在前面,你们看了就懂了。”
长恩一行人往洞深处走去,便看到了那个‘疯癫’男人炭焦的尸体。
他就像一个涂黑的纸人,肉皮烧的像是纸沫,风一吹就四散开去。可仔细一看,就能看到焦糊的皮肤下面正往外渗着油,一瞬间,长恩想到了酒肆里经常叫卖的烤卤猪。
洛桀沙哑声音在长恩身后响起:
“身旁的吊坠,是洛松的。”
长恩看过去,那是一块羊脂玉,通体洁白无瑕,葫芦形状,栩栩如生,在一团黑焦里,格外显眼。
这光泽质地,不用细看,就知道必是皇家的东西。
洛桀上前一步,看向玉佩,说道:
“洛家人,玉不离身,洛松的玉是上好的羊脂玉,代表‘仁’,‘义’,‘礼’,‘智’,’洁‘,外人是仿不出这块玉的。”
他转身问村长:
“是否还记得此人相貌?”
村长摇头:
“他散着发,疯疯癫癫的,看不清样貌。”
“穿着呢?”
“也不太清楚。其实我赶过去的时候,这男人已经烧成这般面目难辨的模样了。他之前的样子都是听六儿说的。”
洛桀:
“那你求我们何事?”
村长和他侄儿对视了一眼,露出惊恐的神色:
“求高僧超度亡灵。”
长恩疑惑:
“你知道魂魄在何处?”
村长有些揶揄道:
“我已经让人回村报信了,估计这会六儿正拿着他的眼珠往这赶呢。”
长恩终于将视线挪向村长,极为雅致的一摊手:
“愿闻其详。”
村长垂眼,鬓角好像又添了几缕白发:
“男人烧死在六儿家中之后,想着将死人抬出家去,几个人合伙又拉又拽又抬的,也弄不动那死人。后来找了个拉粪车,才把人运出门口,谁知车过门槛的时候一个颠簸,这男人的左眼珠提溜一下滚下来了,那圆滚滚的眼珠瞪着众人,怪瘆人的。六儿就想给它捡起来,一并处理掉。可这眼珠就像有意识一样,躲着人滚,十几个男人累的满头是汗,愣是没把这眼珠给捡起来。索性就打算先处理尸体,再慢慢捡眼珠。”
“这刚出街口,阴风就开始猛的刮起来了,走三步退两步,半天也挪不动步。这时就听六儿‘哎呦’一声,滑倒在地,往地上一看,刚刚踩到的滑溜溜的东西,竟然就是那疯男人掉下来的眼珠!!他就这么看着六儿,倏地,腐白的眼仁骤缩,一下子弹到了六儿的嘴里!还没等六儿回过神,那眼珠已经咕噜一下咽进了肚子。就见那孩子捂着肚子,呜呜直叫,痛苦的在地上打着滚。”
“我们忙把尸体给放下,想帮六儿把眼珠给呕出来。这边刚放下尸体,那边六儿腹部猛烈的剧痛便有所缓解,我们意识到这眼珠是不希望我们把尸体运出村外,于是我们便调转了方向,往西山这边运残尸。”
“如此反复试了几次,发现只要将尸体放在这山洞外的任何一处,六儿的腹部都会剧痛。直到尸体被摆放到这个常年无人的荒废洞穴,六儿终于把那颗眼珠呕了出来。”
“安顿好尸体后,我们便回村了,这眼珠却阴魂不散般,又跟着我们回了村。我们实在是怕了,这眼球古怪得很,实在不敢留它在村里,日后不一定会生出什么祸患呢。”
长恩点头:
“原来如此,死者怨气太重,魂魄变为魂煞,附于遗落下来的肢体残骸上,怪不得灵卷照不出他的魂魄。至于它为何偏要选择这个山洞,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回到村里,全都封在这永远也闭不上的的眼睛上了。还真是死不瞑目。”
“多说无益,还是先去你们村里看看吧,顺便看看有没有我们在寻的人。”
“这......”
寒村长面露难色:
“不可以在这里超度吗?”
洛桀冷哼的插言道:
“人家连尸首放在哪都要特定的选,你要当着他的面,把他的肉身封住,魂煞这回不得跳进你鼻孔里啊。”
村长依旧在推脱,洛桀眼皮一翻,横眉冷对道:
“这可由不得你。腊八,带路。”
村长见这架势,是非要进村不可了,便也不再阻拦,吩咐福子:
“你往前先走,迎迎六儿,让他别过来了,在家里等着吧,这天都黑了,路上再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
等他们到了寒栖村,天色已黑,街头巷尾,几乎没有一丝烛光。好一番日落而息的景象。
街两旁齐刷刷的黑屋子,诡异的整齐作息。
洛桀忍不住问道:
“你们村的人睡得都这么早?”
“对啊,第二天要早起干活。我们寒栖山终年不生茂林,我们也过不了靠山吃山的日子,只能杀猪宰牛往隔村卖,天未亮的时候,就要拉着肉去送货,辛苦着呢。”
洛桀没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辛苦,又问道:
“你说的那个六儿呢?把魂煞附着的眼珠拿来吧。”
村长有些缩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在祖宗祠堂,这边走。”
寒家村祠堂,里面供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洛桀看向最上牌的两位:
寒松柏,洛央。
他有些惊讶,微偏头,回忆片刻,没有在祖籍家谱见过这个名字。洛桀看向腊八,腊八摇摇头,低声说道:
“皇,公子,家谱里的确没有此人,即便是远嫁他国的公主,都有会在家谱里提上一笔,举国上下,非皇族,不得姓洛。供在寒家祠堂的这位,恐怕是犯了禁规,直接除皇籍了。”
“犯了什么禁规?就因为和这个姓寒的结婚了?”
“应该不是,以前洛王朝也有公主下嫁给贫民的,都正常记录到族谱。洛家很注重血脉相承,除了残害手足,卖国求荣,一般不会在族谱上抹掉除名,因为那抹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一支的血脉啊。”
洛桀知道,洛家人丁并不旺盛,要不什么有辱皇家颜面的事,不至于让她的名字遗忘于后人,抹灭在时间里。
洛家没有人知道她来过,也没有人知道她或大逆不道,或苦不堪言的一生。
这时,一个浑身毛发旺盛的男人手里抱着个黑色布抱着个盒子,脚步匆匆的赶来。
想必这个眼圈发黑的人,就是那个见证男人被烧全过程的六儿。
洛桀跳过繁琐的礼节,看向他手里的盒子,直接说道:
“打开,我看看。”
六儿像是一只手打不开这小盒子似的,颤颤悠悠的,摆弄半天。
最后,‘哐当’一声,盒子摔倒地上,一颗不满血丝的眼球咕噜咕噜的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