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易女比邻（1）

那眼珠圆得像个弹球，瞳孔已严重腐浊，看起来像是快要烂掉了。

　　六儿吓得一个趔趄到在地上，指着那眼珠大叫：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长恩上前，挡在洛桀身侧，灵卷从袖中飘出，水墨色的灵光中夹杂了几缕鲜红色的微光。

　　洛桀和长恩几乎是肩碰肩的距离，洛桀像是耳语似的低声问道：

　　“灵书周身闪露红光，眼珠有异样？”

　　长恩侧目，看向洛桀，一双桃花眼在跳跃的鲜红灵光下，闪出蛊惑人心的光泽，熠熠生辉，千古叫绝。

　　洛桀像是被带刺的东西扎了一下心尖，打了一个哆嗦，胸口沉闷了起来。

　　他看着长恩，忽然道：

　　“我见过你，很久以前。”

　　长恩呼吸一滞，灵力涣散了一下，那飘着的书卷差点掉地上。

　　洛桀忙补充道：

　　“先办正经事，我要问你的事情，多着呢。”

　　长恩许是开心极了，指间澹墨色的灵光源源不断输入灵卷中，导致这漂亮的卷轴差点飞到房顶上去。

　　“师傅。”

　　勿念以袍遮面，看向长恩：

　　“师傅，这眼珠阴力如此之重，竟能将你的灵器冲飞至天。”

　　长恩：

　　“不是眼珠给它冲飞的，是我。”

　　勿念挠了挠他那不存在的头发，他发现，自从自家师傅离开‘离忧寺’之后，行为越发捉摸不透的诡异了。

　　这一行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眉来眼去。那边的村长和六儿可着实吓得不轻。

　　俩人冷汗直流，上牙打下牙，磕磕巴巴的问道：

　　“大，大师，这，这是咋了。这眼球是要来复仇了吗？真不是我们烧的他啊，是他自己，他自己烧死自己的！”

　　长恩凝神，稍收敛心绪，回道：

　　“我在这，不会让魂煞作祟的。”

　　虽然村长他们并不知道长恩是何许人，但却莫名的信任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男人。

　　一句‘我在这’，就好像众人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村长这会才看明白谁才是有真本领的人，深吸一口气，问道：

　　“这位公子，刚刚有所怠慢，还请见谅。这作怪是的魂煞已经控制住了吗？”

　　“还未。”

　　“那现在这是？”

　　“洗冤。”

　　“冤？他哪有什么冤啊，我们才冤，我们全村都冤，好端端的被这个什么魂煞盯上了。”

　　长恩好脾气正要开口继续解释，洛桀先不耐烦起来：

　　“我说老头，你现在是在求人办事，哪来那么多废话！”

　　“问问问，什么都问。这洛家王朝从上到下都推崇修仙礼佛，就连这片山河，据说都是洛太祖修仙时意外得到的，市面上灵力道法的书更是不计其数，你就算无心修仙得道，也不至于连超度亡灵的基本步骤都不知道吧。”

　　村长被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没见过世面，抱歉道：

　　“的确是孤陋寡闻了，这穷乡僻壤的，都不怎么出去村外，没什么机会知道这些。”

　　长恩听此，余光扫向他，彬彬有礼的解释道：

　　“一般超度亡灵，需要先念咒，然后生死流转，最后敲棺盖尸。”

　　“而那些生前有着能让伏天飘雪奇冤的人，大多不甘于消弭。故而因冤生怨，因怨生毒，因毒而成煞。所以，化煞气要先洗冤屈。”

　　长恩修长的指尖微微转动，灵卷便缓缓展开，露出里面蚕丝云锦织布，布上有瑞鹤暗花，有一种书香缭绕四周，无声无息的展示着自己的华贵。

　　洛桀看着这卷轴，甚是喜欢，饶是他在玉龙金凤殿里出生，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东西，心中不合时宜的乱想着：

　　‘回去之后，圣旨也要做成这样的。’

　　卷轴铺展开后，上面空白一片，随后卷轴落地，那眼珠滚到了卷轴边。

　　长恩对着眼珠说道：

　　“请将无法释怀的冤屈写与我听。”

　　只见那眼珠像重新活了起来似的，密布的血丝里隐隐涌动着鲜血。

　　瞬间，几滴鲜血顺着眼珠滴落在纸上。

　　‘啪嗒’。

　　怨毒的鲜血滴在纸上的瞬间，本来素净的凌锦织布上，显出来密密麻麻的血字，一笔一划里藏的都是怨恨憎会。

　　那是活着的人嘴里，永远不会说出的血写的事实。

　　这血字冤书一行一行，写得满满当当，像是记录了千万年以来的冤屈，仔细看，一个冤情和另一个冤情中的间隙里，也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

　　眼珠有些吃力的转过去，看向长恩。

　　长恩礼貌的笑道：

　　“罪业太多而灵书只这一卷，罄山竹而未能穷罪，只能委屈你了，言简意赅，找处空白，将就着写一下吧。”

　　眼珠虽死，但仿佛还能透出一股无奈的眼神。它在灵卷前晃了晃，找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片空白处，写了四个字：

　　‘易女比邻。’

　　洛桀看过，一阵恶寒。

　　长恩一行人消化了一下这四个字背后的恶行为，然后齐刷刷的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两个朴实百姓。

　　勿念和尚一个劲的阿弥陀佛，却实在是心绪难平。

　　洛桀打断他不成章法的念经：

　　“别念了，念再多的经文也抹不去他们的罪业了。来，你们来看看，这眼珠为何阴魂不散的跟着你们。”

　　说完，洛桀便一手一个，拽着二人领口，拖到灵卷面前。

　　那四个字因为是新写的，血迹更鲜明一些，在通篇血书中，一眼认出。

　　六儿只看了一眼，脑袋便‘嗡’一下，知道事情败露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呼天抢地的给那眼珠道歉：

　　“鸢儿啊，鸢儿是你吗？你六儿叔叔对不住你，你来报仇了吗？你走吧，你走吧，我对不住你啊。”

　　六儿又是哭求，又是磕头，眼珠却依旧鲜血直流，很明显，这不痛不痒的求原谅激怒了它。

　　洛桀一把薅过六儿的头发，头皮拽的生疼。六儿疼的面部扭曲，被迫抬头看向洛桀，含含糊糊的说道：

　　“大师，你放过我吧，不是我的错，真的不是我的错。都怪村长！村长明知道村中有这样的行为，却根本不加阻止。我也不愿意的，我家二女儿，马上也要被送到村长家，让他，让他先验身......”

　　六儿说到这，嗓子眼发涩，再怎么说，要被送出去满足男人床榻欲望的，是自己的女儿。

　　洛桀极其厌恶的将拽着他头发的手撤回，男人瘫坐在地上。

　　“为什么？你们还是人吗？易子而食是饿得毫无退路，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而你们为什呢？交换女儿，下得去手吗！？”

　　洛桀简直没法继续说下去这令人发指的罪恶，他忽然觉得者夏日凉夜竟比内戒院的鞭刑室还要阴森恐怖。

　　六儿像是被抽走了阳气一样，双目无神，木然的倾诉着这些年他们的禽兽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