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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叹人世斗争(1)

却说石明义带着几个丐帮弟子和程在天往西狂奔,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了一条大河。他们来到河边,但觉河阔水深、惊涛骇浪,身上都是一阵颤栗。

  程在天见右前方有几艘大船,船里的几个老船夫头戴箬笠、身披蓑衣,都在那边弯钩垂钓,便想要上前搭话。石明义忙小声说道:“江湖险恶,小心为上。我们只在这高声地喊话,不要近前。”又对着那几个老船夫叫道:“江湖多波澜,靠山船不翻。几位前辈,我等是春光先生的族人,还请渡我等过江去!”程在天心中嘀咕:“不知这‘春光先生’是何许人也?”

  只见一个老船夫登时转过身来,向着他们招手。石明义叫道:“前辈是要让我等上船么?”那船夫道:“没错,快上船罢!”其余几个叫道:“啊呀!你把鱼全都吓跑了。”

  石明义道了声谢,带着丐帮弟子和程在天走了上前。这几艘船甚是宽大,他们便只上了方才的老船夫那一艘。稳坐船头的老船夫随风吟诵道:“滔滔不可测,一苇讵能航!”摇起桨来。另外几个船夫笑道:“你做不到‘路人借问遥招手’,不还是要把鱼儿惊走?”依旧在原地垂钓。

  程在天暗暗叹道:“原来乡野之中,也有这样学识的人物。我们船上的老船夫,所吟不正是阴子坚所写的诗句么?至于那几个船夫,竟识得胡钉铰的诗,更是不可思议了。”忍不住说出来一句话:“老前辈学识真是渊博!胡钉铰的诗都识得。”

  一听这话,那老船夫像是被闪电击中一样,愣了片刻,喃喃说道:“胡钉铰,胡钉铰……”石明义不解,道:“胡钉铰是谁?”老船夫叹道:“他,他就是……先父啊。先父少时家贫,只好替人修锅补碗为生,故而被人叫做‘胡钉铰’。”又问程在天:“敢问少侠又是如何得知的?”

  程在天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他“少侠”,窃笑了一阵,心中想道:“我固然是年少,但称不上什么‘侠’。这‘少侠’二字,听起来太也奇怪。”于是答道:“晚辈只是略微读过些书,识得一些词句。这‘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两句,颇具神韵,因而教书先生在讲时颇为赞赏,一时起兴就把作者的生平都大略说了。不料这胡老先生,竟是前辈的先父。”

  那老船夫稀疏的白发在风中轻轻拂动,慨叹道:“先父离世,已不知在是多少年前。往事历历,无非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既是追不上,又何须再忆起?我们这几个老头子,最小的也有六十多岁了,许久以前我们便相约在这‘缥缈江’上避世隐居,风起而航、浪停而息。我如今不姓胡,不姓张,也不姓李;我们几个老头子早已是无名无姓,外人见了,只好叫我们‘船中五老’。哈哈,这名儿可起得贴切。”

  程在天和石明义等人小的有十余岁的,大的有四十余岁的,但此刻听了他的话,口上虽是不说,心中都是感慨万千。

  老船夫不再说话,加速划桨。他们所在的船驶出了好一大段水路,忽的船身就被一团团云雾围绕住,霎时间烟云缥缈,如临仙境。程在天心旷神怡,暗暗赞叹道:“果真是‘缥缈江’!”石明义双目不能视物,皱眉道:“这江上怎的就多了这许多烟?”

  那老船夫哈哈笑道:“这位大侠少安毋躁,且用心瞧瞧四周的风景,岂不更好?”石明义道:“风景再好,也须人看。如今用眼看不清风景,哪里好了?”

  只听老船夫笑而不绝,良久才说道:“老夫可有说过‘用眼来看’?世间万物,常人大都是从眼中来看,眼看不见,也就没了法子。殊不知除了用眼来看,还可用心来看。肉眼终属凡胎,心眼却可入化境。”石明义道:“老前辈说话,好生奇怪!”

  这石明义和那几个丐帮弟子出身低微,没读过什么书,大字也不识得几个,怎知他话中真意?而程在天是书香世家出身,又家教甚严,年纪轻轻便读了不少的书,博览不敢说,却也算得上是有所涉猎了。加之他天资颖悟,把这话来回地想,也便领会了。

  又驶出了好久,云雾渐散,对面江边的一草一木都现于眼帘。渐渐地到了岸边,老船夫把船一泊,对他们说道:“方才相遇,如今作别,皆是因缘。诸位请上岸罢!”

  石明义等人上了岸,忙说道:“多谢前辈!”老船夫淡淡地笑道:“些小微劳,无足挂齿。你们既是春光先生的族人,我自然要渡你们过去了。”程在天已疑惑了半天,这时一句话脱口而出:“这‘春光先生’,是什么人?”

  老船夫望了望他,道:“你……你竟不识得他?对了,或许你是他的远亲,此前从未谋面,从远处来投奔他的。”石明义忙插话道:“是,是。我们这几个叫化,也是想去寻他,求他接济的。”

  老船夫悠然叹出一口气,说道:“春光先生富有钱财,又乐善好施,便是与他非亲非故的人,他也帮了无数;接济你们几个,确是不在话下。”程在天还想再问,却见他已然划起桨来,大船又驶出了几丈外。

  程在天大叫道:“前辈!”那老船夫不应,对着江水自顾自地吟诵起来:“我欲渡河水,河水深无梁。愿为双黄鹄,高飞还故乡!”他的船越驶越快,很快就没了影踪。

  石明义道:“这是个怪老头,何必理他?咱们还是先去寻那个什么‘聚贤客栈’,在那里好好地吃一顿罢。”那几个丐帮弟子一齐叫道:“石长老说的是,小的们都饿了。”

  程在天一愣,问道:“什么长老?”石明义露出两颗虎牙,笑道:“嘿嘿,小兄弟,大哥我就是丐帮的护法长老。”程在天又问:“丐帮?什么是丐帮?”那几个丐帮弟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石明义也憨然笑道:“小兄弟,丐帮的名号,你今日不知,以后必须认得。我丐帮在江湖上开宗立派不久,但一直以来行侠仗义,收揽了帮众无数,也算是当今武林的一个大帮派了。瞧你长得挺俊,不如也进了我们丐帮罢,兄弟决不会亏待你。”

  程在天心想:“原来这丐帮也是江湖中的门派。既是江湖中的门派,我就得听从周大哥和赵庄主的话,存一点戒备之心。”当即说道:“小弟丝毫不会武功,不能进丐帮。”石明义挥了挥芭蕉叶大的手,道:“你不会武功,我自会教你;你这般聪明,很快也就学会了。要是将来帮主看中了你,他也会亲传你武功。”

  那几个丐帮弟子一个个叫道:“石长老,聚贤客栈!”石明义和程在天往他们所指处望去,果然有一处高大的楼房,大门敞开,门顶匾额上写着苍劲的大字:“聚贤客栈”。石明义道:“那咱们快些进去,填饱肚子再说别的事。”

  他们方进客栈,就有一个小二哥赔笑道:“几位爷,我们客栈的人里实在是住满了人啦,几位若要投宿,还请移步到别的客栈。”石明义道:“我们也不投宿,只在你这里小小的吃一顿。”小二哥道:“既是这样,请随我到这边来。”

  石明义等人随他从饭桌之间穿梭而过,只觉得人山人海,一阵阵的喧嚷。石明义看许多饭桌上都坐满了人,唯独左首的四张饭桌上空空荡荡,既无饭菜,也无一人,但小二哥却视若不见。于是问道:“小二哥,你莫非是瞧不起我们这几个叫化?这边明明有四张空桌,你怎的不让我们几个坐?”又指着程在天,道:“我们几个是叫化不假,可这位却是公子爷,你也敢怠慢么?”

  小二哥看他脸色不好,心中知道不妙,忙又赔笑道:“大爷息怒。不是小的瞧不起几位,只是这四张桌子是白老爷和他的家眷、亲朋坐的,外人谁也不能坐。”石明义道:“什么‘白老爷’?这般蛮横霸道,想来又是个恶霸了。他不许坐,我偏要坐。”便在其中一张桌子旁的长椅坐下。那几个丐帮弟子也跟着围坐了起来。

  小二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周边饭桌的人也有大半转过头来,望着他们。程在天尚未坐下,只感众人目光可畏,忙说道:“咱们还是坐在别的桌上罢。”石明义大声道:“小兄弟,莫怕!我丐帮做的便是仗义的事,天下谁人不敬仰?又怕谁人与我们作对?”

  此话一出,只见不远处一张桌上,有好几个人拍案而起,喝道:“出言不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么?”程在天看他们手中抄着刀斧剑戟等兵器,心中一惊。但石明义却早已看在眼里,对他说道:“小兄弟,莫怕!这几个人断然不是我的对手。”

  对面先有一个大汉亮出一把虎纹的刀,说道:“你好大的口气!先领教领教我的大刀。”旁边那个腰悬长剑的老者止住了他,道:“不用你动手,这等狂妄的货色,老头子我就能料理他。”老者的背后还有一个幼小的孩童,手握一把匕首,稚嫩地道:“爷爷,让我来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