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义嘿嘿笑道:“今日虎刀门、喋血帮都在场,好不热闹!你们齐上,还是一个个来?”那亮出刀来的大汉被他看出了来历,心中着忙,但先前的话已说出,便道:“我先开的口,自然我先来!”他的虎刀门在江湖上没什么名声,常人听都没听过,此时他知道在场的有不少是江湖上行走的人物,故此要借这个机会立威。
只见他舞起大刀,舞出了嫡传的一十三式“威虎刀法”。此时他心中略为慌乱,但手上却毫不怠慢,一招一式之间滴水不漏。等他终于舞完了,在场的有几个喝彩道:“好!”
石明义道:“客栈之中舞刀弄枪,只怕伤及无辜。不如出去打罢!”那舞刀的大汉道:“好!出去便出去。”程在天心想:“石大哥动辄和人性命相搏,倘若丢了性命,那可如何是好?”便道:“石大哥,还是不要打了罢。我们先吃一顿再来计较,你看怎样?”
石明义说道:“不必!打过几场后,我自然就饱了。”把手中木杖交给一个丐帮弟子,便和那舞刀的大汉大踏步走了出去。程在天和那几个丐帮弟子放心不下,也跟了出来。客栈中不乏江湖中人,又有不少好事的,也出来围观。
那舞刀的大汉道:“你不用兵器么?”石明义笑道:“木杖倒是有的,但我从不用来比武。”那大汉听他这样说,愈发觉得他来头不小,心中慌成一团。
那大汉盘算道:“面前这人身材魁伟,我气力上决计胜不过他,只好往他要害处直砍,待他趋近时便游走开;要是叫他抓住了刀柄,那时可就必败无疑了。”打定了主意,又舞起自家刀法来,往石明义砍去。
石明义一双眼睛把他瞧了好久,等他离己尚有一丈时,气聚丹田,力发掌缘,升腾起缕缕白气来。那大汉的大刀直往他的面门挥去,他竟毫不闪躲,伸出食指、中指一夹,紧接着又是迅疾地一弹,竟把大刀弹飞了出去。
程在天和围观众人都觉神乎其技,连声喝彩。那大汉见场面如此狼狈,但再战下去也无胜算,只好说道:“大侠施展出这等神技,在下佩服。”走出数丈把大刀捡起,退了下去。他心想他并未自认战败,仍给他自己留了点面子,不由得夸赞自己的言辞得当。
那腰悬长剑的老人见石明义如此这般,心中惕惕,连忙带着孙子偷偷离去。在场的人有好几个握着兵刃的,原想等他们二人打完了,再动手参战,但此刻一见石明义这等身手,都是自知不如。
石明义略有些志得意满,可他并未松懈,一双猫眼在人丛中一扫,很快发觉了异象。他眼疾手快,早已瞧到侧面飞来的两根梅花针。
他忽的大喝一声:“中!”双指一夹,瞬时把两根梅花针夹在指间。只听呯的一声,两根梅花针各自都碎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那意图偷袭的是个红衣人,见状迈开步子就跑,石明义知道他是个无名小辈,也懒得去追他。石明义又朗声说道:“不知还有哪位想与石某比试,请站出来。”只见那围观的人你推我让,都不敢上前。
这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石长老这手‘裂石指’出神入化,老夫也不得不为你叫声好了。”场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弯腰驼背的人拄着楠木拐杖,迎风站立。
程在天打量着这个人:他形容枯槁,像极了年逾花甲的老人,但须发却是一片漆黑,不知他究竟是什么年岁的。
石明义转身望着他,心想这人好生奇怪,但光是瞧着也瞧不出什么名堂,只好说道:“阁下竟能知道我是丐帮长老!不知阁下又是什么人?今年贵庚了?”那小二哥原来一直在人群中观战,这时说道:“这位就是延寿谷的谷主白老爷。”
石明义道:“什么延寿谷?我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个谷。”那“白老爷”不愠不怒,笑道:“石长老见识广博,却没听说过延寿谷?”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也难怪。他又没去过我南诏国,怎会得知有‘延寿谷’这般一个地方?”
石明义问道:“莫非你是南诏国人?”那“白老爷”轻捋黑须,笑道:“不错!我白胜雪是白族人,在南诏延寿谷住了六十八年,到中土不过才住了寥寥数年。”石明义惊道:“原来前辈已有七十高龄,真叫我这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前辈年岁这般高,却还是满头黑发,实是奇人一个,也不枉了‘延寿谷主’的大名了。”
白胜雪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不过是一些粗疏的伎俩,你瞧!”指着自己的脸,又道:“你看我这张脸,还不是一个老头子的脸?说来也惭愧,我虽说会用一些驻颜养老的药方,但药力只能及于须发之间,对于容颜却并没什么作用。”那小二哥插话道:“白老爷休这般说话。若没你老人家配制的灵药仙丹,那我们这聚贤客栈,还能至今不倒么?”
石明义不解,问道:“这话又说的是什么?白前辈,莫非你曾救过他们客栈上下?”
白胜雪轻描淡写地道:“这个,只是小事一桩。”那小二哥却说道:“这哪里是小事一桩了?”又对着石明义道:“两年前,我家主人和夫人,还有我们几个小二,都身中奇毒,差点就把命给丢了。全靠白老爷出手施救,我们才活到了今日。”程在天听了,心想:“这老前辈眉目和善,果然表里都是好人。”
白胜雪挥了挥手,道:“这事何必再提!”手中的楠木拐杖缓缓抬起,指着客栈,说道:“请石长老带同手下兄弟们进客栈,我要和诸位痛饮一场!”石明义爽朗地道:“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白胜雪点了一下头,又说道:“小二哥,请备好饭食,我要好好地招待丐帮的英雄。”程在天见他跟小二哥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更钦佩起他的气度来。
于是白胜雪、石明义、程在天和那几个丐帮弟子,仍在石明义先前看中的饭桌前坐下。白胜雪放下手中拐杖,又看程在天的装束,和丐帮诸人没半分相似,问道:“这位小兄弟不是丐帮中人罢?”程在天道:“的确不是。”石明义道:“这位小兄弟不晓得武功,也不懂得江湖中事。”
白胜雪却仰天笑道:“不懂得,不正好么?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小兄弟一派儒雅风流,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书香,他若去考科举,多半就要登科及第,青云直上了,那时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又何必到我们这个纷争的江湖中闯荡?”石明义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可如今哪里比得上太平时候?何止是江湖,整个天下都乱成了一糊,只怕在朝当官的,还是富甲一方的,都没从前那样的好日子过了。”
程在天想起之前父亲所说“民变四起”之语,忍不住说道:“家父往常也说过当今是乱世,比不得太平时候。可我在泸州,也没见过有什么乱象,大家不还是安居乐业的么?”
石明义道:“小兄弟,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了。你家住泸州,是么?”程在天道:“是。”石明义又道:“这也怪不得你,你是贵气的公子哥儿,必然少出外行走,对别的地方也就知之甚少了。如今泸州还算是好端端一块乐土,可周边的州县,像昌州、资州,早就乱得不得了啦。昌州死的人最多,就连好多个做官的都让人暗杀了。”
程在天听他说到资州时,心头一紧;又听说什么“好几个做官的都让人暗杀了”,害怕极了,许久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昌州。只听白胜雪道:“石长老消息可是灵通得紧,哪处出了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石明义凛然道:“我丐帮弟子,都要扶危救难,为天下的穷苦百姓出头,自然要知悉天下人事的动向。”
白胜雪道:“那,请问石长老对如今这天下,是怎样一个看法?天下又何时方得太平?”这时小二哥正好端进一只香味扑鼻的叫花鸡来,石明义伸出大手,抓起来便吃。吃得精光了,才说道:“这天下要乱多久,我也是心里糊涂,没个准数。但它乱也罢,不乱也罢,我丐帮还是那个丐帮,任是天塌下来这样的灾祸,叫化们大叫一声,也就化解了!”
白胜雪笑道:“石长老说得好!原来‘叫化’是这么一个意思。”只见石明义一双猫眼骨碌碌地转,道:“白前辈见笑了。”白胜雪又转向望着程在天,语重心长地道:“小兄弟,石长老说你不会武功,老夫颇有几分担虑。若是像今日这样,有武林上的好手同行,护你周全,那倒无妨;但日后你一个人出来行走时,终究是安危难测。不如学些武功,用于防身也好。”
程在天说道:“老前辈如此挂心,晚生感激不尽。可我也曾见着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恶徒,他们对人命毫不哀悯,武功反倒成了他们杀人的助益。晚生每每想到这节,就觉毛发尽竖,心不能安。”石明义粗重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刀可杀人,又可切菜,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你只要知晓善恶是非,杀人又有什么干系?对那些奸恶之徒,杀了便杀了,岂能轻易放过?”
程在天听了石明义的话,登时陷入了一片惶惑中:“果真可以随意杀人吗?难道恶人就都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