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出声道:“我从延和殿过来见了德妃娘娘还有母后也都在,父皇处置静夫人的时候,德妃娘娘恰逢其时地说了自己手伤的事,弄得父皇更是恼怒,带上了千果询问属实,就赐了静夫人绞刑,死无全尸。”
晋楚染问:“原本呢?”
轩辕泽粼叹息道:“原本父皇是欲留个全尸的。”
晋楚染笑哼,“既然都是死,怎么死不都一样吗?”
轩辕泽粼不言。
晋楚染道:“德妃娘娘所言皆属实,不过就是择了个对自己最有利的时机把事实说出来了而已,这也值得太子殿下冷言暗喻?”
轩辕泽粼蹙眉盯住晋楚染,半晌,才沉声道:“你实在太过轻视宫中的人和事了。”
晋楚染一挣眉,“臣女轻视?”
轩辕泽粼道:“宫中可不比宅邸。”
晋楚染望住轩辕泽粼一蹙眉。
轩辕泽粼靠近晋楚染一步道:“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真相并不是真相,有的时候耳朵听到的真相也不是真相。”
晋楚染问:“那什么才是?”
轩辕泽粼道:“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即便多么不可置信,那也一定就是真相,可明白?”
晋楚染摇头,“臣女不明白。”
轩辕泽粼轻轻一扫目,执起晋楚染手腕就朝外头走去,晋楚染不免低头,“太子殿下这是要带臣女去哪里?”
轩辕泽粼道:“去一个能让你找到真相的地方。”
轩辕泽粼大步走得很快,晋楚染一路小跑跟着,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太子殿下可否走慢些?”
轩辕泽粼侧目看一眼晋楚染道:“走慢些就赶不上了。”
“赶不上了?”
“赶不上了。”
一时,轩辕泽粼带着晋楚染来到摘玉宫,晋楚染仰面看一眼横匾“有容乃大”,不解问:“摘玉宫不是静夫人的住处吗?殿下带臣女来这里做什么?”
轩辕泽粼轻笑,“已经不是了,”说着,他看一眼晋楚染,“我带你来见一个人。”
晋楚染问:“谁?”
轩辕泽粼嘴角一勾,拉着晋楚染就步了进去,来到西配殿元和殿,门外尚有太监把守,两人见了轩辕泽粼和晋楚染忙俯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六姑娘。”
轩辕泽粼松开晋楚染,轻一挥手,“下去罢。”
太监恭谨退下。
随后,轩辕泽粼一推门,就领着晋楚染进去,里头被拘着一人,穿着一身淡粉色宫制裙褥,盘发中别着一支珠花簪,眼神淡淡的,眼眉之间点着一抹橘色朱砂,微微抬眸视了轩辕泽粼一眼,才缓缓起身一福身,仿佛早与轩辕泽粼相熟,晋楚染揣度眼前宫女年龄大约三十上下,心中却又不解,于是不免侧目问:“太子殿下带臣女来见的人就是她?”
轩辕泽粼笑,“没错。”
晋楚染更加疑惑。
轩辕泽粼道:“她便是在静夫人身边伺候的宫女千果。”
晋楚染讶异,“太子殿下竟认识千果?”
轩辕泽粼笑,“我小时候曾受过千果姑姑的恩惠,自是相识。”
晋楚染挑目:“恩惠?”
轩辕泽粼点头,“当初我年纪还小,因着一时贪玩就突发奇想去御膳房偷了点猪油抹在了会宁宫的池子边,本想整一整枫岚,却不想阴差阳错地伤了德妃娘娘的手,当时千果姑姑在旁边侍候,看见了我就过来赶紧让我走,后来我才晓得是姑姑替我顶了罪,千果姑姑才被德妃娘娘赶出会宁宫去了浣衣局,再后来也不知什么原因静夫人就从浣衣局要了千果姑姑来摘玉宫侍候。”
晋楚染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局。”
千果目光淡淡看向晋楚染,“什么局?”
晋楚染抬眸视着轩辕泽粼,“殿下,如果臣女没有猜错的话,静夫人的眼线如今尚还在会宁宫。”
轩辕泽粼含笑“嗯”一声,随即拉过千果的胳膊,强行撸起袖子,千果一羞,蹙眉道:“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千果胳膊上新伤旧伤一道道,交错纵横,晋楚染赫然入目,她不禁深吸一口气,“静夫人竟还拷打虐待姑姑吗?”
千果一低眸,赶紧抽回胳膊,飞快地放下了袖子。
轩辕泽粼看着晋楚染道:“如果千果姑姑当真是静夫人的眼线,静夫人怎会如此虐待?”
晋楚染吁气,低声道:“千果姑姑是无辜的,实在不该受此牵累。”
轩辕泽粼却道:“可是千果姑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千果听言含泪。
晋楚染无言。
凭她人微言轻的,也帮不到什么。
轩辕泽粼盯住晋楚染,并沉声道:“所以,你就应该晓得了,宫中的人和事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晋楚染回视着轩辕泽粼,轻轻叹出一口气。
暮色四合,天色就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然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晋楚染回到会宁宫就正好遇见了刚从正殿请安出来的轩辕季风,晋楚染因着白日里的心事颇重原没注意到,轩辕季风眼看着晋楚染生生掠过自己面前,从小到大还没人这样无视过他,心里膈应,不免出声道:“晋楚染,你是故意没看见我吗?”
晋楚染这才反应过来,忙驻足回身行礼:“二殿下。”
轩辕季风走过来问:“你还生气?”
晋楚染不解:“气什么?”
轩辕季风道:“我上次对你说得话是重了些却也不至于耿耿于怀至今吧?”
晋楚染“哦”一声,“臣女没有生气,上次二殿下的话臣女早就忘了。”
轩辕季风笑,“是,我看你的确是忘得干干净净。”
晋楚染“嗯”一声。
轩辕季风继续道:“让你在宫中不必多事,你方才又去哪儿了?”
晋楚染低眸,“臣女……出去逛了一圈。”
“去哪儿逛了?”
“艮岳。”
“胡说。”
“臣女没有胡说。”
“方才我刚跟母妃回来,根本没有见到你的影子。”
晋楚染深吸一口气,看着轩辕季风道:“二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轩辕季风点头。
两人紧走了几步来到庆云斋前院,晋楚染道:“臣女去了东宫,见了太子殿下。”
轩辕季风紧盯晋楚染,“你去找他做什么?”
晋楚染道:“臣女原只是想去东宫观景,却在半路上恰好遇到了太子殿下。”
轩辕季风问:“你就是想说这个?”
晋楚染摇头,“臣女想说的是,殿下以为千果姑姑是个怎样的人?”
轩辕季风长长“嗯”了一声,想了想道:“想听实话?”
晋楚染点头:“当然。”
轩辕季风吁出一口气道:“千果姑姑一直都是个好人。”说着,他又叹息一声。
晋楚染一蹙眉,犹豫片刻,终是问道:“殿下可信千果姑姑没做过?”
轩辕季风笑,“我信不信有何用?关键是母妃信谁!”
晋楚染视着轩辕季风,低声问:“殿下早就晓得千果姑姑是被冤枉的?”
轩辕季风轻笑一声,抬面看一眼上空的一弯清月,吁气道:“今日可是沛之带你去摘玉宫了?”
晋楚染一怔,随后低眸“嗯”一声。
轩辕季风笑,淡淡道:“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看见沛之躲在旁边树下,人被吓得脸色发青,大约那时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后果吧,后来是千果姑姑悄悄放走了他,但千果姑姑却也因此引火上身。”
晋楚染看住轩辕季风问:“殿下不怪太子殿下吗?”
轩辕季风回视着晋楚染,低眸一摇头道:“那就是个意外。”
静了一会儿,晋楚染叹息,“可是千果姑姑却被处以了极刑。”
轩辕季风道:“但千果姑姑救了沛之。”
晋楚染仰面望住在薄云里穿梭弯弯的月牙儿,她觉得千果很傻,无私地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这种事她向来是做不到的,同样,她也是永远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