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少年篇

她终于妥协，可是目光犹不服输地睖向他。

　　顾崇手上涂抹了红花油，可是推按的时候笨拙极了，再加上心猿意马，推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消肿，而且看上去似乎更严重了些。

　　搞到后来，顾崇只能讪讪地收回手，继而小心地打量郁卿的神色。

　　果不其然，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现在又被他的刻意“讨好”而顿时冰封三尺。

　　少女缩回那白玉一般的细足，拢回到自己的睡裙里，她也觉得委屈，只是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来，所以也只能道:“顾崇，我还是自己来吧，时间太晚了，你也早点休息。”

　　又开始了，龟缩壳里，保持着尽量让双方和睦相处的距离。

　　顾崇咬了咬牙，尽可能让语气温和下来:“许幼，你当时的承诺还作数吗？”

　　少女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有一段冗长的停顿。

　　距离她生日还有好几个月呢，顾崇早早地提起这些做什么？

　　“今天的事情，是我的错。”

　　见她不回答，少年强自压下胸口满溢出来的酸胀之感，接着说道:“我认识时峥，他很优秀，品行端正，家境也很不错。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与他很是般配。”

　　“……”郁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都哪跟哪啊。

　　良久，她才抬眸，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顾崇，你其实没必要那么自卑的，你也不比时峥差，若是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我相信你会比他更加优秀。”

　　她顿了顿:“更何况，我跟他真得没什么，仅仅两次接触，他还救过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给他甩脸子。”

　　顾崇沉默了好半晌，有些低沉地说道:“那要是接触久了，你会不会喜欢上他？”

　　“不会。”少女摇了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道，“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的。”

　　郁卿天生一双温柔无辜微微下垂的狗狗眼，所以有的时候即便是谎话，也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顾崇不得不承认，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就被轻易地取悦，并且愿意死心塌地地去相信。

　　一连好多天，想起这个话时，他的唇角都有些微上扬，而他一笑，班上的女生总要沸腾一阵。

　　“啊啊啊你看到了吗？顾崇他居然笑了!”

　　“我没看到!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个重色轻友的，是不是只顾着自己看了？”

　　郁卿听着这一阵阵此起彼伏的讨论声，略感头疼。然而当初勇敢向顾崇抛去橄榄枝的冯琪学妹倒是好久都没来了。

　　想起这个，郁卿至今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偏偏又难以言明。

　　高三上学期保持着紧张的节奏，遨游在题海的日子明明很是难捱，但蓦然回首，居然也无声无息得过了将近一半。

　　时峥卸任了学生会主席，按理来说高二下学期就该交接的职位，因为他出色的成绩与个人能力，硬是多留任了半年。

　　他一直都是全年级第一，保持得相当稳定。然而在期末考之前最后一次模拟考，以七分之差输给了顾崇。

　　第一名的名字往往会被加粗打印，看上去格外有排场，相比起来后面都是清一色的字体。

　　一中的尖子生多，以顾崇的成绩，往整个德安一放，都是数一数二的。

　　“看看，这是别人家的艺术生!”高三重点班老师在教室大发雷霆，“而你们是怎么回事，尤其时峥……你怎么还笑？!好不容易考了次第二名觉得刺激是不是？”

　　“倒也不是……”时峥摆手，垂下面容时，脸上笑意仍未退却。

　　时峥也开始觉察到了，自己大概成了顾崇的一个假想敌，眼下他正卯足了劲头，希望在方方面面都能超过自己。

　　然而时峥不在乎，甚至觉得很高兴，期末的时候，虽然他全力以赴了，但还是少顾崇几分。

　　他“千年老二”的名号，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然而他其实就是一陪演，放剧本里也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时峥默默看着还剩30%的进度，觉得胜利在望。

　　春节的时候，郁卿还是选择回家，顾崇坚持给她买了身烟粉色大衣，看着不厚的毛呢，但里面全是防风的细小绒毛，是某奢侈女装品牌冬季新品。

　　郁卿没多长个，一米六出头，不及顾崇的肩膀高，而少年虽不喜打扮，但也能感觉到苗香是比较势利好面子的一个人，所以第一次正式登门，他亦是一身定制的长款风衣，黑漆漆的，里面穿着郁卿给他挑选的淡灰色高领毛衣，冲淡了少年那点野戾乖张的味道。

　　而许家夫妇倒是老实了大半年，这段时间他们一边做生意，一边雇人打听顾崇的身家背景。

　　这夫妻两个人虽然不懂什么叫艺术造诣，但如果用钱来衡量，可真就十分浅显易懂了。

　　顾崇作为业界新秀，最新的一幅画起价5万，最终以27万的价格被一位海外华裔拍走。

　　这样的人待在小小的德安，未免太屈才了，要是更加明智一点的话，完全可以申请出国深造。

　　可是顾崇坚持说要在家乡完成学业，这是何等的热爱这片人杰地灵的土地!

　　之后多家媒体跟访，市长书记都和他合影留念，“十大优秀青年”的表彰一个个目不暇接，黄老板都恨不得让他找个经纪人了，可是顾崇十分随性，见不见全看心情。

　　譬如今年，他就颇有些倔强地要跟随郁卿回南方老家过年。尽管郁卿几次强调那地方比较传统守旧，他还是格外坚持。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是一个人……”

　　实在拗不过的时候，顾崇就会选择示弱，打感情牌真得比什么都管用。

　　“那我怎么跟亲戚朋友介绍你呢？”郁卿失笑，感到颇无奈。

　　见她态度松动，少年一挑漆黑的眉弓，生机勃勃地笑:“这有什么难的，就说未来男朋友啊，事实如此，许幼，你又赖不了账。”

　　郁卿说不过他，所以只能挑了个日子，一同去了许家的包子店。

　　顾崇手上还帮郁卿拖了行李箱，而年关将至，本来许家父母就在忧愁着郁卿，眼下看到阔别已久的女儿，别提有多高兴了，连苗香都因为顾崇的“身价暴涨”顿消了之前的芥蒂。

　　怎么说呢，顾崇能来，可真是贵客莅临，让这个满是油污的小店顿时蓬荜生辉!

　　所以当顾崇提议，想陪同郁卿一起去南方老家时，苗香压根不顾许家明在后面拉扯她的袖子，眉开眼笑地同意了这件事。

　　顾崇舒了一口气:“那好，叔叔阿姨，稍后我会给你们订一下机票。”

　　苗香和徐家明还没坐过飞机呢，每次都是那绿皮火车摇上一天一宿，偏生还舍不得钱，一家人与厚重的行李一起挤在硬座上，而且还赶在春运时候，一车厢的人，郁卿被挤在角落里，好几次都差点因为车厢里那满溢出的臭气而呕吐。

　　去年的记忆实在惨烈得很，郁卿至今心有余悸。

　　飞机票春节也很紧俏，可头等舱还空了不少。

　　许家明跟着顾崇去买票，原本想掏钱的，但是一看那价格，又被吓退了回来:“顾同学，飞机上稳不稳啊，要不我和你阿姨就买个站票得了，也就两个小时，我们挺得住。”

　　大厅里一同购票的人很多，很多人善意地笑笑，提醒他:“你也太想当然了，飞机上可没有站票。”

　　许家明大抵也是觉得丢脸，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而顾崇默默办好了四个人的头等舱手续，在前台刷了卡。

　　“滴”的一声，一个数字过去，许家明脑子也跟着嗡嗡响。

　　“这么贵？”都快抵得上他两三年的店租了，可是顾崇眼睛都不眨一下，将许家明和苗香的票单独取下，交给他。

　　“叔叔，这是今晚的票，您先收好。”他语调有点生硬，不过许家明能看出来，这个少年似乎还是想要讨好他的，说话间总是带上敬语。

　　可许家明就没那么有底气，他也知道，顾崇对他们夫妻两个这么好，无非是看在郁卿的面子上，说别无所求，那绝对是假话，也不知道女儿大半年住在这少年的隔壁，有没有受到什么欺负……

　　心里这么想着，到底是没忍住，当着顾崇的面问了出来。

　　少年想起此前郁卿脚踝上的伤，一时间沉默良久，久到许家明的心，都跟着骨碌一沉。

　　“叔叔放心，我以后会对她很好的。”最终，少年抬起眼睛，满是真挚与坚定地回应他。

　　许家明误会大发了，一时间脸色涨红，顾崇及时回过神，解释了一番，才制止了他那不管不顾掐过来的举动。

　　收拾了一番，最终顺利起飞。

　　郁卿也是第一次坐头等舱，有点兴奋，但到底见过一点世面，没有许家夫妇表现出的那么夸张。

　　“你又花了不少钱吧……”郁卿偶尔回头看一眼后排的爸妈，颇有些无奈地对顾崇说道，“我的账本都不晓得记了多少了，再这样下去，我可真得还不上了。”

　　顾崇昨晚熬夜作画，所以戴上了眼罩，准备简短地休息一下，闻言，倒是翘了翘唇角，声音有些低哑:“……那你可得多注意，我利息很高的。”

　　原本这话还可以再荤的，考虑到人家父母还在后排，到底还是要收敛一点，可是郁卿这段时间被调戏多了，有些意识过剩，仅仅品咂了一点那话里的余味，就闹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