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少年篇

“怎么回事？”郁卿有点慌乱，视线忍不住凝向方才推她的时峥。

　　顾崇上前了一步，将郁卿挡在身后，目光戒备而森冷。

　　这是午休的时间，在校园里游荡的学生并不多，三个人各自心里都一团乱麻，郁卿忍不住开口:“我们得赶紧叫救护车啊!”

　　她脚踝肿得几乎走不动路，费力上前，拍打着冯琪的脸颊，企图将她唤醒。

　　不过好在努力没白费，冯琪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而后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我怎么在这?”

　　就那么轻轻一摔，摔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今天的事情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郁卿再度看向始作俑者，可是顾崇挡住了她的视线。

　　稳重可靠的时峥，只在面对顾崇眼神中无声的质问时，才会败下阵来，目光微微垂下，有一点犹疑。

　　“你们都没事就好。”时峥这般回答，“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失陪。”

　　不仅仅只是找个脱身的理由，整个学校确实有很多脏东西混了进来。

　　为了保证剧本继续进行，他必须得想想办法，哪怕再度遭受反噬，也要保证云渡的平安无恙。

　　时峥心里也暗暗发急，这两个人，进展未免太慢了……估计亲都没亲上，离双修互融，更不晓得还要多长时间。

　　真是的，明明快点解决完，就能立时回到现实的。怪只能怪郁卿体质特殊，非得要她真心实意之时，才能完成灵力的互相融合，帮云渡重塑神体。

　　时峥叹了一口气，他无法保证神体重塑完成之后，郁卿会怎么样，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要费时费力陪着演这么一出戏。

　　……

　　然而他一走，剩下的三人便也只能大眼瞪着小眼。

　　冯琪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后脑勺，此刻她的眼里，再没有方才对顾崇的倾慕与迷恋，只礼貌地道别:“学长学姐，我先回教室了。”

　　郁卿颇木讷地点了点头，而顾崇拉住她的手腕，竟拖着她往高二教学楼后面一片茂密的紫藤架边走。

　　郁卿几次呼痛，低声要求他松开手，但是顾崇完全不理睬，高大的少年沉默凶戾，郁卿头一次觉得他那么陌生。

　　慌神之余，她已经被推在了一片紫藤之上，几缕藤萝都开了花，垂在少女有几分苍白的脸颊边，里面还有几只被惊吓到了的蜜蜂，正嗡嗡地乱飞，有一只还掠上了少女的发帘。

　　她平日最害怕这些昆虫，顾崇也知道，上次她清理绿植上的小蚜虫时，顾崇还因为此事取笑过她。

　　惊慌失措之下，竟连声都出不了，顾崇就在她眼前，冷淡的目光渐渐浓重。

　　可是郁卿，今日分外的有骨气，他等了半晌，等着郁卿因为受不了而投入他的怀抱，可少女只是缩紧身体，眼泪汪汪，却尝试着克服恐惧，驱赶走那些个气势汹汹的蜜蜂。

　　“你为什么会跟时峥在一起？”少年终于发话，语调平平，仿佛一丝感情也不沾染，可是只要郁卿抬起头来就会发现，少年原本清隽的面孔几乎扭曲，仿佛是咬牙切齿才能说出那样一番话。

　　郁卿不是傻子，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仅仅只是两次接触，至于要疑心这些吗？

　　蜜蜂锲而不舍地围绕在她身边，少女又瑟缩了一下，想要逃离时又被顾崇按坐回去:“回答我啊，为什么你们出现在一起？”

　　郁卿抬眼，她竭力镇定，里面却一片破碎的水光，反问道:“顾崇，你把话说清楚行吗？别跟我打这些哑谜，我真得……很害怕。”

　　对，她就是害怕，说出来了也没觉得不光彩。可越是害怕，她越是直视着这个少年，并不是渴求得到什么怜悯，而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对峙与较量。

　　她总有可以要挟到他的力量。

　　顾崇起开身，他方才逼上来的时候形成了狭仄的空间，与那些妖冶曼妙的藤萝一起，将阳光都遮蔽得严实。

　　郁卿再度定了定心神，想要支撑着自己起身，顾崇朝她伸出手，可是她却冷冷将它挥开，清脆的一声响，某些东西仿佛也在因为这场冲动之下陡然破碎。

　　“对不起……许幼。”少年终于慌了，他本来还在气头上的，“我以为……”

　　郁卿却一瘸一拐地错开他的身影，往医务室的方向走，脚踝的胀痛令她极为缓慢，顾崇再一次追上来，想要抱起她，却再一次遭到了她的拒绝。

　　“抱歉，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少女又恢复到了平静的语气，仿佛已经释怀，可是顾崇知道，这种理智下来的疏离才最最要命。

　　心仿佛是被某种东西狠狠撕扯了一下，顾崇声音微抖:“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别不理我……”

　　少女蓦然停住脚步。

　　她看向他，淡淡琥珀色的眼瞳居然流露出一丝困惑:“顾崇，我受伤了，想快点去上药而已，为什么此刻你不关心我，反而在担心着这些？难道你平日里对我好，只是为了找那样一个人去理会你，体贴你，温暖你吗?”

　　少年蓦然怔住，而郁卿嘲弄一笑:“要是这样的话，现在学校的女生对你趋之若鹜，我也不是不可替代。”

　　她再度离开，背影纤瘦，这一次她没有回头，顾崇也没有再追上去。

　　郁卿显少这么评价他，少女一直以来温柔坚定，总是选择无条件地包容。

　　她说得对，可也不对。顾崇的爱浅薄自私，而这些已经对她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她也总爱低估自己的分量。因为无可替代，即便千万人里，她的眼睛也是独一份的明亮。

　　……

　　上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郁卿还在医务室，那个值班的实习女医生手上涂抹了红花油，慢慢地给她推拿消肿。

　　“这也伤得太厉害了，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子吧?”医生建议时，郁卿倒是乖巧认真地点了点头。

　　医生看了一眼门外的身影，埋头继续按揉时，忍不住小声跟郁卿吐槽:“那个……我在刚才就很在意，外面那个男同学是你班上的吗？怎么一直盯着这边?”

　　“是过来等我的，您别在意。”郁卿忍着痛，有些笑不出来，只能勉力保持着面上的从容淡定。

　　直到推拿结束，女医生总是一脸八卦地看了又看。

　　那瓶红花油还是有点用的，郁卿还掏钱买了两瓶，决定遵守医嘱回家继续上药。

　　她也一直在反思，之前的话是否说得太重太过。毕竟顾崇那样的经历，并不能指望他立马就能学会怎样去爱人。

　　至于恋爱的事情，此刻她心里又有点动摇。

　　嫉妒对于郁卿来说，有时候是不成熟的表现，她甚至自己都在努力扼杀这种情绪，在正式确定恋爱关系之前，她想要顾崇更多地接触他人，让他有后悔的余地。

　　可是顾崇今日的样子，却令她有些失望。可是内心来说，她不想完完全全去否定他，所以只能找年龄与阅历上的原因。

　　与小一点的男孩子谈恋爱，可能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

　　郁卿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然而当她推开门，在骤然转冷的初秋冷风中等她近半个小时的少年忽就迎了上来，眼神里满是湿漉漉的愧意:“还疼不疼?”

　　那暗下的决心忽然就像一枚小肥皂泡，在空气中摇摆了一会，陡然破裂。

　　“不疼了。”她声音闷闷的，而手臂被人搀扶了去，少年敏锐地觉察到了她的妥协，一路上沉默着不敢多说一句。

　　而晚间，也是他给推的红花油。

　　郁卿小脚丫白白嫩嫩，脚踝处虽然消肿了很多，但相比起来，仍旧惨不忍睹。

　　顾崇不知道从哪里鼓捣来一本推拿书，认真研读，然后就派上了用场。

　　郁卿起初害羞，但她耳根子软，其实禁不住顾崇的软磨硬泡。有时候她真得觉得幻灭，顾崇在外面那么冷硬如刀难以亲近的高冷形象，回到家后往往就是史无前例地崩塌。

　　“你要是不让我按，那我亲你一口总行了吧?”

　　听听，这厮道貌岸然讲出来的还是不是人话?

　　郁卿脸通红，一瞬间都怀疑是不是有人魂穿的顾崇，这貌似不是他该说的台词吧?

　　然而顾崇只是因为去了一趟图书馆，在找推拿的书籍时，顺带发现了一本不知道是谁偷偷塞到书架里的《恋爱指南》。

　　这个标题真是起得简单粗暴，里面的内容更是金句频出，虽然在顾崇看来可能过于殷勤和直接。

　　但是死马当作活马医，面对郁卿，他算活学活用，板板正正字正腔圆地甩了句流氓，至于书中所说，表情要轻佻，目光要深情这一点，他显然没意识到精髓之处，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就有些烧红。

　　好在灯光不算明亮，郁卿并没有发现错漏。

　　她呼吸有点急促起来，仿佛有点恼怒:“顾崇!”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压在这里亲信不信？”

　　他怕她不答应，居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双肩，少女身躯娇小，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良久。

　　顾崇索性心一横，刚刚闭眼压下身时，少女终于缴械投降，尾音微颤道:“行行行，顾崇，我听你的，你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