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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余”念之

盘旋的楼梯由底一直蜿蜒向顶层,近八米的水晶大吊灯垂落在大厅中央,发出耀眼的光,这片璀璨下,一对母女在长长的大理石桌前用餐:

  一头一尾对坐着,这是能保证在一张桌上用餐的极限距离了。

  “从莉园过来的?”虞闵芝切着盘里的鹅肝漫不经心地问道。

  “嗯”念之蚊子似的轻哼了一声。

  虽说和翟陆离还没结婚,不过母亲要求一周至少要去莉园住一次。

  鹅肝,野生松露配地中海松茸,法国蜗牛,澳洲牛柳……丰盛得光看一眼都饱了!

  世上奇葩千百种,哪里是能见识得完的!

  未婚就把女儿塞在夫家常住,母亲为了孩子的幸福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念之抬眼看了一眼母亲,桌上的山珍海味太多了,稀奇得她都‘舍不得挪开眼’。

  “找个时间,叫孔阿姨过来,把你和陆离的婚事定了。”

  念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冷笑道:“婚事啊?您准备要怎么给我操办呢?”

  虞闵芝终于抬起头来了,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两人就这样无声的静默着。

  良久,闵芝淡然说道:“礼服,大钻戒,豪宅,豪车哪样你没有?”

  呵!原来结婚就能得到这些啊!

  “你的意思是,那既然我都有了,何必还要结婚啊?”

  “翟氏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私营企业,旗下涉及地产,航空,海运物流,酒店,翟陆离,是翟家独苗啊!”

  果然母亲对念之最不厌其烦的事,就是一遍遍地给科普翟陆离的背景。

  “是很合适”

  念之像个没感情的点头机器,好像需要对这个金龟婿足够的认识,母亲才能住嘴。

  母亲眼里嫁人就像买个菜一样简单。

  闵芝的语气一下冷了下来:“我让助理给你的资料你不是都看了吗?不过翟家一向行事低调,网上有关他的资料有限,媒体也是捕风捉影。”

  念之眼圈红了,咬了咬唇瓣,淡然道:“那还不如叫采访他的主持人嫁给他呢!人家做的功课不比我少吧!”

  “那你倒是看他娶不娶啊。”虞闵芝瞥了一眼念之,便又细细品着奶油松茸汤。

  母亲胸有成竹的样子,实在想不通她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啊!

  哪来的勇气就这样把女儿嫁出去,哪来的勇气竟会在花边新闻漫天飞的翟陆离身上还能看到未来!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总和别人不一样,连结婚都是!”

  母亲挑了挑眉,优雅地说着:“是不一样啊!你嫁的是翟陆离,能比吗?”

  念之看着对面云淡风轻的人,感到心脏被凌迟一般地痛:“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不过是卖色相……翟陆离都不喜欢的那一款!”

  从前以为这世上母亲是唯一护着自己的人了

  可是她为什么看不见女儿快要窒息了,听不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啊!

  “嘭!”只听一声刺耳,盘子被刀叉砸出一道裂痕

  “你是虞念之,是我的女儿,你记住了你在虞家可是过的人上人的生活,不喜欢他就各玩各的,作践自己干什么!”

  母亲的反应突如其来的强烈,像是被打了一耳光之后,还要拼命挽回尊严的愤懑。

  大厅里又是一片死寂,只有无言的两人,过了好久,好久……

  虞闵芝僵硬地看着念之,眼睛赤红,唇角却勾起一个阴冷到极点的笑:“那你有喜欢的人吗?你说啊?”

  她的话咄咄逼人,母亲的眼神里早有了答案。

  喜欢?是什么感觉啊!久到记忆已经模糊了。

  无法选择的身世,出国留学,嫁给翟陆离,衣食住行母亲历来事无巨细!哪里需要选择呢!

  就像没吃过糖的孩子,永远也不知道,甜,是什么味道。

  虞闵芝深深吸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像是累脱了力,轻叹道:“亲爱的,爱情是奢侈的,它不属于我们这样的人,我们根本无福消受的!”

  无福消受!

  虞闵芝的每一字都像敲在念之心上的重锤,把她砸懵了。

  你无福消受?那是我爸爸啊,那个给了我十四年无限关爱的男人啊,那是我后半生生活唯一的光亮啊!

  念之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怒火大吼道:“为什么你要说出这样的话!爸爸为了你,他什么都做了!你比他的信仰,前程更重要,为什么,你要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泪水模糊了母亲的模样,她看不清了。

  感觉冰窖里最后一缕烛火也被吹灭了,残存的一丁点儿美好,也没有了!

  念之觉得嘴唇颤抖着,喉咙却苦涩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爸爸现在还不知道沉在哪里!你!是他的报应吗!”哽咽道,眼底尽是无尽的失望,和悲凉。

  你是他的报应吗!

  虞氏集团在破产的边缘时,是一个叫施念庭的男人顶住了快要塌的天,让虞氏起死回生了。

  念之觉得心口装满了玻璃渣,来来回回被碾过,扎得血肉模糊。

  那个为了她付出全部却不得善终的男人,那个在记忆里止不住模糊的脸,那种无法挽救的无能为力,翻江倒海的疼痛一下冲上闵芝的头顶,震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啪”

  一记刺耳的声响,粉红的五指爬满了细嫩的脸颊。

  “为什么提起他!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这样,我是怎么教你的!”

  闵芝的神色难看至极,眼睛嗜血般猩红,瞪着眼,就像随时会扑上来把人撕碎,那副狰狞的模样让人看了直发凉。

  可怎么看都是心虚,又惊恐无措时的倔强。

  念之眼神冰冷空洞:“我怎么敢忘记!你换了我的名字,让我认管家欧成言为父!我和虞闵芝没有任何关系,我,和一个孤儿有什么两样……”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紧攥的手直接嵌在掌心里,染红了指尖。

  “只有忘记,才能活下去!”

  “可是我好想他,好想他……他是我爸爸,怎么能忘记呢!”

  声音如同一缕游丝轻飘飘的,念之拉开重重的餐椅,刀叉碰撞得砰砰响,这儿是泥沼,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

  身后若有若无传来一句:“我只有忘记他,才能活下去。”

  念之不知道是幻听了,还是母亲自言自语了。

  在念之十四岁生日的第二天,那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那个受人敬仰,门徒众多,博学多识的施念庭,投江自杀了。

  曾经门庭若市的庭安阁,早就门可罗雀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具沉在灵江的尸体,也随裹覆在他身上的泥沙碎石,被人淡忘了!

  念之被连夜送出了国,没能见着父亲最后一面,一个罪犯女儿的身份,太沉重了!

  虞闵芝改了女儿的名字,世上再无施卿安。

  希望你平平安安,一生喜乐,那是施念庭对女儿沉甸甸的爱,他喜欢你平安快乐啊,虞念之。

  虞念之,“余”念之!

  闵芝将父亲的一切抹得干净,好像那人从未来过,这世上,唯有虞念之是属于施念庭最后的一点儿痕迹了。

  那个给她起了名字,将她视作掌上明珠,陪她过了十三年生日,给了她最后的天真,干净的童话生活,将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亲爱的,怎么回事啊,打电话不接!先不要过来啊,我手机都快打爆了,你记住了暂时不要出门,还在处理呢,先别出来啊,先别出来避一避……”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的,咋咋呼呼的声音扰得人头疼。

  “嗯……”

  念之习惯性的应着,睡眼朦胧,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

  这才反应过来是卿姚打的。

  散落在地毯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昨夜又在地上睡着了,依稀忆起昨夜的事……

  昨儿从庭安阁离开后,便和以南喝酒去了,他在国外出差算来也好久不见了,回来时没醉的。

  一个人睡不着,想着喝些酒好睡些,没想到竟醉到这时。

  一束阳光刺进瞳孔,念之下意识伸手挡住,眼睛一下发黑酸疼。

  手机还没放下,又亮起了屏

  “喂……”

  “出去鬼混能不能换张皮再去啊!带没带脑子,现在又是铺天盖地的绯闻……”虞闵芝没好气地一通数落。

  念之迟缓地思考着,:“……什么?”

  她大概猜到了几分,上次是坐实恋情,不晓得这次又被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喝酒就算了,还在酒店门口就被拍到,生怕别人不认识你啊!”

  ……

  “翟家人不是瞎子,你好自为之吧!”声音咋呼得甚之能听到她急促的喘息声。

  深更半夜不回家,还和个男人在一起,她还以为母亲至少责问一句女孩子在外不安全之类的。

  母亲生怕精心为翟家准备的礼物,蒙上了灰尘。

  她是真的希望哪怕虞闵芝能骂一骂她的,是那种责备你不爱惜身体,责备你没有安全意识,是那种爱远比嫌弃更多的责骂。

  而不是两人这样隔着手机也能竖起的层层壁垒和高墙。

  念之盯着熄灭的屏幕,怔忡了半晌,冷笑了一下,在地库换了一辆车,便去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