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良吩咐大伙儿都把竹鹊定住不动,再对那人道:“这位英雄,果真是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那人在空中转了个圈,这次身法慢得惊人,一圈转完,一句话便刚好说完:“不好不好,哪里有我爹的好。我叫曾煜。”
葛良暗吃一惊,又问道:“不知道足下挡住前路,有何见教?”曾煜指着葛良道:“我认得你!你和那英俊小伙是一道的,对不对?”葛良道:“哪个英俊小伙?”曾煜笑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见他腰里悬着的纯阳剑是把好剑,包袱里的东西也挺有趣,就借来玩玩,谁料我去还时,你们一个个都不在。”
葛良在心里骂道:“偷便是偷,还说得这么好听?”问道:“那你怎的不把这剑放回房内?”曾煜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把好剑,不知有多少人眼红,放回去怕又叫别人偷了。”
唐承欢拱手道:“那就请你即刻把宝剑还来,包袱也要。”曾煜叫道:“不行不行!那小伙子进客栈时,我又没瞧见你。可见你跟他不是一伙的。”葛良道:“我是跟他一伙的,你交到我手上,行了罢?”曾煜道:“不行不行!既然你们这里有外人在,交到你手里,也不放心。”唐承欢怒道:“你说谁是外人?”曾煜笑道:“谁问我便说谁。”
唐承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再不理会彼此功力如何,猛地一招“蚀骨刀”招呼了过去,削向曾煜的眉心。哪知曾煜不慌不忙、不闪也不挡,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便把他的无形刀气弹出了老远。唐承欢又接连砍了三刀,刀刀砍出,刀刀都被曾煜以轻描淡写的手法化解了。
曾煜呵呵笑道:“我接了你四刀,你也来尝尝我‘锯齿刀’的厉害。”说话之间,自掌沿向外透出逼人的寒气,接着向上虚晃了一下,再倾斜着砍下。唐承欢和周边的人连打寒战,而曾煜手上的刀气岂会止步,下一刻便要砍到好几个人身上。
葛良见这刀气阴冷之甚,也不敢硬接,无奈叫道:“快躲!”凌空用劲一推,把唐承欢以及身边五六个人推开,堪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唐承欢见那刀气离自己最近时不过一寸,口中连连念叨:“门主保佑,门主保佑。”葛良道:“吃我一掌!”嘴里说的是“一掌”,实则双掌都狠狠地击了出去。曾煜不敢大意,用了七成功力去接,两人在半空对起了掌,慢慢地都落到了地上,兀自运功酣战。
丐帮、唐门、天方教众人惊魂未定,喘完了气,略一定神,见葛良、曾煜在两丈开外比斗掌力,战况胶着,便想要下去助战。葛良叫道:“一个都不要来!”天方教众平素敬爱葛良,有几个硬着头皮落到地面,想靠近帮忙时,只觉全身冰冷,远胜下雪之时,气血也几乎凝注不行。
葛良又道:“你等内力太弱,不想冻死,就快些闪开!”那几个弟子只好退开,推拿了许久才有所好转。丐帮、唐门、天方教数百之众,个个不敢上前,只好在四周围立着观战。
葛良的掌力仅能挡架,不能寸进,自己已觉吃紧,反观曾煜轻松自在,想道:“他瞧着轻轻松松,似乎还没使出全力。如此高手,若在西域,怕也只有教主和王向明那老家伙能比!”曾煜笑道:“能接我掌力的人不多,你算一个。”葛良接道:“能跟我葛良打成平手的人不多,你算一个。”曾煜问道:“你叫葛良?”葛良斗力不过,已是大汗涔涔,艰难说道:“不错!我是西域天方教教主麾下南方大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葛良是也。”
曾煜轻蔑地道:“西域?我爹爹说,西域武林,历来‘低手辈出’,按这说法,你该是西域拔尖的了。你是明明白白的汉人,凭这身本事,在中原武林也能排进前百,偏要去西域跟胡人勾勾搭搭,又是为何?”葛良见他一句话里数次侮辱于己,忿怒已极,喝道:“你这短命鬼休得猖狂!”这话倒把曾煜激怒了,枯瘦的脸上不停抽搐,也不打话,全身内力倾巢而出,把葛良压得连退了五六步。葛良无力抵挡,早做好了横死当场的准备。
这时远方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传来,在这静寂的雪天,更显幽深空旷。场上数百来人,个个听得分明,那个声音说的是:“煜儿,住手!”曾煜不情愿道:“爹,他出口伤人,理当要他的命!”那个声音冷冷地道:“我再说一遍,住手!”曾煜无奈,掌力一收,闪到了一边,不仅没有受到葛良掌力的反噬,自己掌力的余威还把葛良推开了半步。大家扑了上去,知道葛良并未受伤,颇为高兴。
葛良以脚蹬地,正勉强站稳,只听众人齐声尖叫,与此同时眼前便多了一个苍髯如雪的老头,穿着跟曾煜一样的布衣,手里拿着一根梅枝,看起来不过是个寻常的村夫模样。
但葛良究竟是走江湖的行家,心里想道:“这老头上一刻还在十丈之外发声,这一刻竟到了我面前来,如此之能,比曾煜这个病鬼不知强出多少!”再看那老头少说也已过了耳顺之年,穿着一件破布衣服,竟敢往来于雪天之中,毫不怕寒畏冷,显得老神在在,且不说外功如何,内功必然是极其高深。
那老头也不多言,对曾煜道:“煜儿,快把那两样东西奉还给人家。”曾煜低头道:“是。”左脚在那雪地里一滑,有如追风闪电,一眨眼便人影消遁了。过不多时,曾煜背着包袱、悬着宝剑,又到了众人面前。葛良道:“多谢前辈美意!”伸手去接。曾煜把这两件物事交到了他手,哼的一声,赶上那老头,两人默然无声,往回便走。葛良既已把宝剑、包袱拿到了手,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出声挽留。
李富盛忽的对李昌隆叫道:“哥哥,你可还记得石长老说过的话?”李昌隆道:“什么话?”李富盛道:“他说过戎州有个老头常年住在雪山顶上,就是那‘天下四君’中的‘冬雪无尘’曾平谷先生,只因常年隐居,世上没人知晓他是死是活。莫非那个老头就是他?”李昌隆道:“你不提起,我也忘了。这老头身穿破布衣服,跟石长老说的也一模一样!”
唐承欢大喜道:“若真是曾老先生,求他出手,程兄弟的病也有着落了。”便向那老头的背影大叫:“曾老先生!”那老头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会,一声也没吭。葛良也叫道:“曾老先生!”依旧没有应答。葛良道:“我们一起叫他,一边叫一边追。”很快数百张嘴异口同声,喊声如雷般响亮;一行又一行的人影在雪地里穿行,到了近身之时,把那老头和曾煜的身影全都遮蔽住了。
那老头和曾煜双双回头。那老头道:“成百上千的人要见糟老头子,请问有何事干?”唐承欢道:“敢问前辈可是‘冬雪无尘’曾平谷老先生?”那老头道:“糟老头子的确是叫曾平谷。”唐承欢喜不自胜,全然忘了害怕,说道:“我们这里有个英俊后生,受了很重的内伤,如今性命难保,求老先生出手疗治。”曾平谷不置可否。
唐承欢又道:“他……他是秋雁真人的弟子,名叫程在天。还望老先生念在这个情分上,救他一救!”曾平谷道:“既然如此,何不叫他师父来治?倒来打扰糟老头子,可笑。”唐承欢道:“他……他师父早已隐居,何况路程又远,找得来时,他早就一命归西了。”眼看曾平谷毫不动容,只好又道:“他之所以受伤,不为别事,正是为了大唐。前一阵他带着我们五百弟兄到戎州去打南诏军,连战连胜,谁知到第三场时,南诏派出了福镜国师,他最后虽把福镜打伤了,自己却也熬出了内伤,倘无高人解救……”
曾平谷轻摇手中的梅枝,示意他停下,而后吐出了一句话:“把他带来,到这里见我。”大家知道曾平谷这是在答应救人,欢呼雀跃,一边道谢,一边往回便赶。
他们回到客栈,把事情粗略交代了,便把程在天扶上竹鹊,奔波了一阵,来到原先的地点。
曾平谷和曾煜尚在观赏雪景,悠然自得。法媞梅和唐元平一左一右,扶着程在天来到曾平谷跟前,伊姆思、葛良拿着宝剑和包袱,带着众人想要涌上,却被曾煜喝止:“旁人不要靠近,免得碍事。”大家心里有些疑虑,但也只好在不远处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