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我们都有信仰
嘉熙元年十月，长江，张柔率军从黄州城西大湖顺流而下，蒙古军气势高涨，夺取了宋军大批船只的喜悦正在劲头上，迎面碰上了援兵，是孟珙所带的水军。
“又是老对手，我们定要杀出血路，率先进入黄州。”孟珙大喊。
“将军英明。”子齐和成理附和道。
艨艟撞击，蒙军的船队阵型已乱，四散开来。甚至翻入海里。脚都站不稳的蒙军在宋军迎面而来的厮杀中仓皇迎战。军人混战中，宋军更为勇猛耐战，蒙古军渐渐被消耗实力。厮杀中掉入水中的宋兵仍毫不气馁地爬上船梯，与蒙军决一死战。
宋军率先进入黄州，黄州的军民在岸边夹道欢迎。
“我们的父母官来了！我们的父母官来了！”在这种奔走相告中，士气大振，高兴雀跃。
黄州，珙玉站在城头上观防御布阵，等子齐跑过来的时候，他让子齐留下，匆匆赶往前线。
褪去战争痕迹的战场，临时搭起了手术间。抬过来一个被救的俘虏，小腿动脉出血，血流喷射出来的时候，喷了星翠一脸血。
此情此景让正巡视的孟珙玉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她。
她赶紧给他适度捆扎止血，大声喊：“师傅，明大，赶紧准备工具接合脉络，两刻内要完成接合动脉，否则容易坏死。”
正当大家忙碌地进行手术到最后一步，缝合的时候，星翠见医士送来的缝针。“这是新的？”
“是的，医仙。”
“你为何不消毒，为何不提前说。伤员感染怎么办，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要当医士了，直接去战场拼杀。”
“我下次不敢了。一定提前准备缝针在去毒液里浸泡一个时辰。”
“我说过多少次了，看起来再干净的东西都是有毒的。因为很多毒是看不见的。让你提前多少次，你总是侥幸。”星翠喊道。
她取来火焰，哪怕烫伤也在所不惜，针头在火焰里转了一圈后，用酒精浸泡了一下，她缝合的时候，一边缝合一边说：“灵明大，安排一个干净、一尘不染的抬床准备好。”
她特别讨厌毫无准备的工作。所以提前安排。
等她忙完了所有急患，已经是深夜。
将军真的把医士转到前线。从此没有人敢耽误抢救时间。
江面上的战斗异常激烈，军情从前线传来，战势跌宕起伏。
神医让她和医队的人去江面接收重伤员。
长江对岸大气的艨艟归来，还有蒙古国的帆船，出现敌船的时候，大家议论纷纷，以为也许将军被俘虏了。珙玉带的宋军显现出影子的时候，大家知道，宋军胜利的消息是真的，宋军俘获了两百余艘蒙军战船也是真的。大家欢欣鼓舞。
居高临下的珙玉看着不远处的星翠，星翠给了他非常勇敢的回视。
一眼万年说的也许就是这种对视，我看了你一眼，感觉我们似乎已经相识了万年。尽管谁都在说，我们是没有交集过的人。
子齐也注意到了星翠，她给伤员消毒、止血。不忙的时候。给各军士讲解如何急救。
山中营帐外，将军正居高地眺望长江，陆伊打着油灯，他埋头看图纸，子齐赶了过来。
珙玉抬头看了一下他，继续埋头说：“今天的会议内容，子齐可有新想法？”
“子齐前来并不是为此。”
“哦？那是为何？”珙玉抬头，对他说。
“军医处有一个叫翠伊人的女子，与我的故人颇为相似。我想请求将军让我和她在军中大婚，然后托人把她送回随州。让她远离杀戮。”
珙玉听完，甚为不解，他放下图纸，说：“她像你的故人？如果像你的故人，是哪位故人，我可认识？”
“将军已经不记得。子齐不便明说。”子齐说。
虽然珙玉有好奇心，但是他特别尊重子齐。
“听说她现在可是军医处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要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军医处的事务。”珙玉严肃地说。
“如若将军坚持，可从长计议。还望批准拜堂事宜。”子齐说。
珙玉静默了一下，然后说：“她可愿意？”
“末将苦苦相逼，她说要给三天考虑。”子齐如实说。
“你如何逼她的。”珙玉追问。
“如果她不答应我，子齐欲强娶。”
珙玉大惊，“子齐对待女子一向温文尔雅，如今怎么变得如此蛮不讲理？仗势欺人。”
“将军原来的妻子并不是传言中所说是水性杨花之人。她被赐婚给将军做妾的时候，在蹴鞠场我见过她。她不曾看我超过两秒。她骑射、诗词、书法、医药无所不通。只因她是罪臣登明子之女，圣上将她处死。你在府上找到的唯一画像，是你亲自给她画的。后来你行正妻之礼娶她为你的妻子。翠伊人和你妻子颇为相似，这是一个秘密。”子齐说。
静默了一会后，珙玉说：“子齐，你放弃吧。想来我很爱我的妻子，与她相似的人，我也有感觉。”
子齐大惊，对将军说：“我以为将军已经不记得了、不会跟我争。”
珙玉笑了笑，“打战三分靠感觉七分靠理性，对于女子嘛，我全靠感觉。”
子齐认真地说：“我想问将军，我当初那么喜欢登星颜，对你毫无芥蒂，是因为她已经是你的妻子，我来的比较晚。如今，她不是你的谁，谁也没有早到，命令我离开翠伊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对此事耿耿于怀呢？”
“她已经拒绝你了。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的话，拒绝你之后你强逼她，她已经开始打包袱要走人。”
等子齐赶到的时候，果然住所空无一人。珙玉命人把星翠捉了回来，在半路上，迎面见到子齐。
“看，我把她捉回来了。她看到我们的追兵以为是你要拿她，她并要投江自尽。”珙玉责怪地对子齐说，“你妻妾成群，既然已经放弃了原本的那个人，何必对一个影子恋恋不忘呢？作为将军，定当以军事为重，军医处的人才不见了，我拿你是问。如若逼她投江而死，军法处置。我是要告诉你，任何事情强求不得、物极必反。”
“我以后不敢了。医仙莫怪。”子齐真诚地说。
“以后，我们不要特别见面，如果没有要事，不要找我。”星翠淡淡地对子齐说。
子齐道别后，气馁地走了。
回到住所，星翠把门徐徐地关闭，珙玉目光直视着她，若有所思。
“你容貌已毁，遮住了半边脸，神秘气质仍吸引了子齐，明日你穿男装出来，露出你的脸。断了这些将士的非分之想。”珙玉在门外说。
星翠也若有所思起来。
但她穿着男装露出整张脸的时候，确实让大部分人感到失望，断了所有一些人的念想。
诊治军士的生活依然忙碌。让她忘记了时间。
城楼上炮火轰鸣，蒙古军以火炮攻击黄州城墙，势头强劲，攻破了城头。宋军连夜不眠不休地补好。日夜与敌军战斗、抗争到底。
蒙军想到了挖城墙的策略。宋军又加紧不眠不休在城墙里几百米的地方筑墙，神速的建起了新城墙。旧城墙和新城墙之间隔着的大坑被隐藏好，实际是陷阱。
蒙军终从城墙大洞口涌入时，前仆后继的蒙古军在推挤中来到草地，却失足掉入了万人坑，黑压压一片，底下是竖立的刺刀林。身躯被剐破、血渍淋漓、血流成河、残酷至极。
没有掉入陷阱的人被脚下地雷炸飞、掉入陷阱的人侥幸活着的人被对岸的宋军用乱石砸死。
一年的硬战后，蒙古军终于撤退。弃攻黄州。
黄州之战，孟珙玉的职权青云直上，权利相当于南宋中部战场的主帅。
军医处。
“如今伤病员众多，抽出一个队学习医术，从外招募更多医术高明的能人。”珙玉边走边说。
“将军放心，已经安排下去了。招募医士需要更多的军姿。”星途说。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向朝廷奏请。就算把枣阳府值钱的家当卖了，这医疗资金也要凑齐。先把事情安排下去，其他的条件慢慢创造。”珙玉说。
“遵命。”
“医士晕倒了！快来人哪！”一个处于恢复区的病患大喊。他身边的星翠倒地不起。珙玉忙一个箭步冲上去，上前把她抱起，大步流星地把她送到检查区。
星翠在住所醒来的时候，见灵明大守在她旁边，她立即责怪他说：“病患这么多，你还有空照顾我。”
“你只顾没日没夜地救人，确实抢救这块，你是最好的老师。可你知道你的身体很虚弱就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又忘记吃饭了吧？！来了重伤员顾不得吃饭，平时也不怎么进食。晕倒是你对你自己的惩罚。”
“我知道了。”星翠淡淡地说。
前期战事紧张，她没日没夜地抢救伤员。培训急救医士。
等她吃了粥，她又开始忙碌工作。战事缓和期，她又忙着帮伤员恢复。
暂时停战休整期，伤员恢复中，星翠仍不懈怠，在她工作的影子中，众将士对她好感倍增。
将军得了圣上给予的金碗和其他赏金，他都兑换成银两，分发给将士领、有功兵士。
星翠在军医长领到增加的银两，她毫不犹豫地退还给分发处。
让军医长大为惊讶。
“将军有请。”侍卫对进行包扎病患的星翠说。
城楼上，珙玉转身见她走过来样子，身姿确实曼妙，可惜有半边令人发寒的脸。
他淡淡地问：“听说翠仙不要奖赏，这是为何？”
“救死扶伤如果是为了不相称的奖赏，就是抹杀了医士的意义。”星翠认真地说，
他盯着她好奇地说：“哦？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相称，医士这个职业对你有何意义。”
“生命是至高无上的，奖赏不匹配生命的高度。既然无可匹配。还请不要奖赏。伊人也别无所求。医士对我的意义就好比守疆扩域对将军的意义，是职责、是信仰、更有为百姓谋福利的内容。”
珙玉笑了笑，“我们可能有点儿不同，你负责救人，我负责杀人。我要杀的人有的该杀有的不该杀。你要救的人，可是都该救的。”
“命运使然。”星翠说。
两人在城楼上的影子宛如一对热恋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