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随将军一起征战伐金?”她答非所问。试探地问他。
珙玉一愣,随即宠溺地说:“你是舍不得为夫?”
她不作答。
珙玉哈哈大笑,说:“我知道夫人定不是这个心思。”
他忽然严肃地说:“史弥远向圣上提议联蒙灭金,其实让我忧心的倒不是金国,金国大势已去。倒是担忧蒙古人的历来好战、崇尚武力。如此一来,是福是祸也不得而知。圣上历来推崇史弥远联蒙灭金的策略,我能做的就是摸着石头过河,稳当地边走边量。”
“蒙古军表面求合作,实则包藏野心,将军定要多加小心。”星翠说。“灭金是权臣的推荐,联蒙不得不做,中途切勿让蒙军抓住弱点,一旦灭金得手,应立即扑蒙。以绝后患。”
“夫人所言极是。”他宠溺地说。虽然关于情势他都懂,但朝堂内策略不一、政治意见分裂,军资扶持羸弱,这些情况他对星翠说不出口。
“我、神医随军医队同行,不会拖你后腿。我想过了,打战本是伤筋动骨的重伤,而星儿我医人的方法比较大胆,有神医助力,定能帮到你。”她一一分析地说。
珙玉看着她的眼里冒星星,轻薄地说:“你就不怕沙场上为夫被你分了神?”
“不会的!如果真分了神,那也是你为失败找的借口。”
珙玉哈哈大笑,猛地将她抱在自己腿上,用手指摸了摸她冷艳的嘴唇说:“将军夫人好一张利嘴!为夫甘拜下风。”
“你放开我,虽然我爱你,但也不代表我不恨你!”她愠怒地说。
“那你恨给我看看!”他笑盈盈地说。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她非常认真地说。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他继续学着她的口气说。不由分说地捧着她的脸蛋饮吻。星翠气得准备破口大骂。“我让你亲我了吗?你听不懂…”
“嘘,小声点。让外人听了,以为我们那个。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咱们是夫妻。”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她只得忍气吞声。
车帘外的部将确实竖着耳朵听,窃笑完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赶着路。
入蔡州途中,后方探子来报,金国两万骑兵前来阻击宋军,珙玉并领军赴战。
星翠着男士军医米色服装给从战场上抬到后方的士兵治疗。
外头士兵抬进来一个大腿被砍伤到骨面的年轻将领,就算受伤也强忍痛苦,一声不吭。硬是要昂首挺胸,查看他自己的伤口。他咬紧牙关,疼出冷汗。
医司长连忙让其他军医替换掉正给伤员包扎伤口的星翠,嘱咐她处理这位重伤员。
神医凑过来给他查看伤势,从星翠医官手里取来止血药水,喷洒后,他喊:“星儿。修骨连络。要快,不然失血过多后果不堪设想。”
“她根本就是女扮男装的女人!一个女人给我修骨连脉,我不同意!女人胆小,万一手抖,岂不是赔上我的一条腿。我只让神医和助手给我手术,这种血腥还是不让她沾了吧。”他认认真真地说,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轻视。”
“我们人手不够,虽然星儿是新面孔,但医理和手法都很成熟…”神医边取工具边对他说。
“我信不过这位女菩萨!叫司长来!让他同你一起给我治疗。”江名盛喊。他仍然不依从。
星翠本来不理会他说什么,见他如此不配合又推开了她,她火冒三丈。“司长手里一百医官,安排事务都来不及,轮得到给你治疗?再不听话,你的腿就彻底废了。你要再敢动手、无理,我就给你截肢。这样既不浪费我的时间,也把时间留给下一个病人!”
没想到来了一个更狠的,本来伯父就是一个狠人,她更狠。
她不仅是一个女人,又太美丽。对于这两样,他都是厌恶的。
但她说服了他,乖乖配合。
破裂的伤口被细致地清理好后,她用神医制作的撒壶给士兵的腿部喷上消毒、止血的合剂。药液消毒后,她和神医各自埋头为他修骨、连络。节奏控制得很好,血液止住了。
她用煮沸消过毒的针线粘上消毒药水,像绣女一样精细地给他做缝合,神医照顾另外一个伤员,给他包扎头部,士兵咬着牙,任疼痛刺痛他的心脏。
“你忍着,你要知道,如果不做手术,你的下肢会被感染,成一个废人。灵明大,还需要麻醉,他年纪轻,我怕他经不住疼痛。”
“我受得住!”他说的时候,汗水已经湿透了床榻。
灵明大赶紧给他灌麻沸散,并按照太神医的吩咐用空心管针灸刺进脊髓输入麻药,百人的医疗队有条不紊地忙碌,而星翠大胆而娴熟的医术让众人折服。
小时候,她三岁就被登明子频繁带到医疗帐,在军营里目睹神医救死扶伤的感人举动和方法,学医整整有五年。又从阿仙婆这里得到真传,医术以大胆而不失谨慎著称。
伤员越来越少,代表前方战事形势趋利,医疗司仍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偶尔轮班,也只小憩一番。
等伤情趋于平稳,大多数人处于疗养阶段的时候,她正给士兵换药。帐外赶来江万载大将军轻快有力的脚步声。“各士兵听着,可喜可贺,珙玉将军带领的军队击退金军、斩首将领、部头达一千二百级,捷报来临,特向大家报喜。”
众人听闻,皆欢欣鼓舞。
灵明大正搀扶着江名盛做康复运动,将军见他的伤口如此平滑,神医走过来检查之后,微微点头,将纱巾沾红色药液,轻轻一抹,疤痕若隐若现,名盛行动已经便利,只有微微不畅,万载甚为惊奇他的恢复速度极快。
“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且韧草线缝制精妙,这修骨术尤为一绝!不足一月达到如此程度,本将军甚为欣慰。”
“主要是星儿做的,我中途忙不赢,接了需要固颅的病患。”看着大将军不可置信的眼神,他说:“你不信?这绣花一样的针法可是来自花儿一样的星儿医官。”
大将军抬头顺着神医指向的地方,对面站立的是亭亭玉立、温润如玉、不辨雌雄的仙人。
他走到星儿身旁。“谢谢星儿仙救我侄儿江名盛。”江万载真诚地给她道谢。
星儿以珙玉家医的身份进入的军营,没有职位的家眷是不能进入孟家军的。而隐瞒她是珙玉妻子的事实是星翠提出来的。她说:“部、队、兵无人带家眷,将军也不能带。我的身份就是一面8一名普通的医官。”
“职务所在何足挂齿。我正忙,还请将军不要打扰。”她正给伤员换药,没有看江将军。
伤员头部上药粉的时候,伤员因为疼痛而面容慢慢扭曲,星翠细致地放慢节奏,用消过毒的棉纱擦拭掉旧药。她没有时间抬头看江大将军。
江明盛从平静的伤员堆中偶尔盯着星儿看。
军中就算有人对星儿动心,也会碍于她性别不明,不好明说。对于珙玉的家臣没有士兵敢有非分之想。聪慧的沟通方式和神仙一样的医术让星翠有口皆碑,对于特严重的病人,原本必死无疑者有八成被她挽救,她的思路方法甚为大胆,操作起来颇为谨慎。让司长甚为钦佩。
他人对星儿更多的是敬意和欣赏、不敢近之。虽说官二代江明盛狂傲不羁,但他确实有真本事。是有名的悍将。
他十分确定星儿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他也百分之百对她动了念头。
她不经意抬头间,见江名盛盯着自己看。
从前只是偶尔,现在如此频繁盯着她,她表面上只得装作视而不见。心理里只想赶他。
星翠见江明盛已无大碍,并让灵明大对江说:“江领部,星儿姑娘让你收拾一下,将医榻腾出来给需要的人。”
“过一刻就走,当然,一个领部怎么也得回战场前线。”他边说着边穿着盔甲,雄赳赳气昂昂地直视着前方的佳人。
星翠对他视而不见,给士兵包扎着伤口。
蔡州城南军营,几个月来,珙玉第一次见到了星儿。
她正和神医在重患手术间给一个年轻的士兵做接臂术,在木屋的窗户里,帷幔里见到星翠的身躯如不动山一样仔细手术,过了很久,消过毒的工具被仆从送了进去,帷幔被揭开,星翠摆弄着丝线,里面的士兵忍着疼痛哼哼唧唧,她被针灸输入了麻药。只听得星儿说:“你有什么感觉,记得告诉我。我好调整。”
过了好久,手术完成。
神医和星翠从里面出来的时候,伤员被抬了出来,将军见伤员已经度过危险期、伤员意识清晰、手臂完整。
他遮住额头的帽边已经被汗水湿透。她取下帽子,被迎面走进来的这个威武英俊的男人怔住了。
他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淡,他对神医说:“部头的手臂你等可有把握能恢复?”
“回将军,有九成多的把握。”
他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忽然说:“星儿表现如何?”他盯着星儿。
“回将军的话,星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颇有先师的风范。”神医真诚地说。
“还望神医多多教导。”珙玉恭敬地说。
“不敢当、不敢当。能得星儿如此鼎力相助,是我的荣幸。”神医告辞后,重症手术间只剩下三人。张翼守在门外。
“将军为何在这里,难道前线不忙?”她冷淡地说。
“势局平稳了,我抽空来看看你。我只跟你说几句话。”他取出手帕要给她汗擦珠,她却冷淡地别过头。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奈地作罢。
“今晚来我这,张翼晚些来接你。”他自然地说。
“你违反了约定。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郎中。不是你的女人。”她警戒地说。
珙玉笑了笑,他说:“你想多了,领你赴宴而已。大惊小怪。”
他玩味地往前靠着她说:“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急不可耐,来日方长。”
宴会上,星翠作为贵客在客座上被敬酒,几个将军、大将、领部正开怀畅饮,侃侃而谈。
主位是江万载和孟珙玉。
星翠感觉对面的领部正盯着她,大庭广众之下不成体统的目光让旁人有所察觉。领部江名盛在侍从的提醒下,收回了目光。
“子齐、成理还没有到?”珙玉发觉异样,故意岔开话题。
“快到了。”陆伊站在他旁边说。星途、星宿、敏为是星翠探访孟家军最为熟悉的将领。
她和高子齐有一面之缘,高子齐是朝堂重臣,也是前朝元老的独孙。祖上产业富可敌国、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愿做御前臣,要来战场杀敌,让高大人甚为恼火。却有无可奈何。
“成理、子齐将军到。”门卫报。
成理威风凛凛地走来,就像关羽在世,气概无人可比。
子齐穿着铠甲如兰陵美王,褪下铠甲赴宴的他穿着华贵丝绸,还原了他本是倾世贵公子的真相。
两人行礼后,成理上了座,大吃大喝起来。
灯火稀疏间,他瞥到在神医旁边默默吃着点心的神医,察觉星翠如此眼熟。子齐默不作声地细细打量,才惊觉此人是珙玉的扶正的妻子。
“多年不见,不知星仙可好。子齐敬你一杯。”他对她说,他这样做只是希望她灵动的美目为他停留半刻。
“公子别来无恙。如今公子仕途顺利、功绩卓然,星仙甚为欢喜。能再次遇见甚为荣幸。”她说着客套话,然后回敬他。她的美目为他停留的半刻让他在此怦然心动。
珙玉和江万载说话,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互动。
“子齐既然认识她,就一定知道她是女人吧!”江名盛的一番话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子齐淡淡地说:“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军营上下仰慕的是星仙的医术和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不敢有丝毫妄念。”
“哦?是吗?”江名盛不知是否喝醉了酒,竟然冲上去,在星翠面前停留,“我也要敬仙子一杯。因为我也仰慕。”
星翠不说话,看他指着酒杯催促她为他倒酒,为了不打搅气氛,并埋头倒酒。
张翼本要上前阻止,被坐着的珙玉一个手势示意而拦住。
名盛上前一把拉掉她的发带,星翠惊讶间被披头散发,众人见她秀发飘逸、美貌如仙、人如其名并内心发出惊叹,但她感觉到的是特别的狼狈、被动。
成理更是迷了心智,手上的羊腿掉落。
只听见珙玉大手一拍,众人顿时吓蒙。
“江大将军,还请你管好你的人,不论她是男是女,是凡是仙,也只能是我枣阳府的人,今晚我警告一次,如若其他人故意难为她或者有意摸到哪怕她的一根头发,用什么接触的,我就用我的翠玉剑一截截砍下来。”他看起来镇静、实则愠怒地说。
“真对不住,孟将军,来人哪,将名盛赶出去,泼凉水让他清醒清醒。”江万载惭愧地说。
名盛被带走后,敏为也被吓得不轻。星翠没有成为他的婶娘之前,他曾在珙玉前表露过对她的好感,如今看来,那时收心是明智之举。
珙玉真心爱着星儿,毋庸置疑。
“该喝就喝,这蔡州的酒肉风味是不同京城……”珙玉转移话题,大家也尽兴而饮。深夜,客人尽兴而归,一一退下,只留下孟家军一众将领、部从。
成理却坐不住了,看着星翠远去的背影,对她惊人的美貌念念不忘。
“一个女医官要是跟不上军队的速度,岂不是很麻烦。安在我管辖的医队区,不要拖后腿才行。”成理这样的直男快人快语,“将军让她在军队里吃苦,倒不如请将军把她赐给我,送回老家。将军也曾将女俘赠与我,可没有如此美貌。”成理对将军恳求着。
“成理,你不想掉脑袋吗?他是将军的人!”子齐在旁边警告。
“是将军的人,怎么不和将军同宿同床!”成理反问。
珙玉感觉事态有点严重,并拍着头疼的脑袋说:“她的确是我的人,而且是我的妻子。我们又约法三章,不同睡、不常见、不公布我们的关系。毕竟,只有我带着妻子随军。她就是以医官的身份来的。”
“将军,成理不知。还请将军责罚。”成理大喊,害怕极了。
“没事,我不怪你。我不知道我妻子有这么大的魅力。看来,还是要公布的好,免得除了成理这样的好色之徒还有狂傲的上将贵族自认为配得上星儿,要让他们望而却步。”珙玉思考良久说道。
“你们走吧。”
“是!”将领应答。
第二天,晨曦刚亮,从迷雾中冲出身上绑着炸药包的先遣敢死队,影子还很小,但从黑压压的马群来看,残余势力的过半人数做了先遣队。
珙玉、子齐、成理、敏为、星途、陆伊早早在山丘上等候,蔡州失守,残余的金军掉头攻打城南。
山腰处将士兵队见了甚为慌张。于是往后退到后方。背刀弓箭手作为先遣队上阵一线。金军这种同归于尽的先遣方式很大可能不足力挽狂澜,但对军队有一定的打击。死伤也大。
城楼上,“孟珙玉将军主妻星儿领箭!”成理气壮山河的吼声中,星翠从弓箭手里先踏出一步,马儿原地嘶吼,她三件齐发,对准金国带队的队头射杀,火焰熊熊的箭头,如雄鹰一样,长距离地射杀了队头,正中他的心脏,队头的小影子停住,身躯瞬间爆炸、被撕裂。
水星儿能射杀的距离,带刀弓箭手自然不在话下,并纷纷发箭。
原来,先遣队被火箭烧成一团的时候,珙玉命令已经准备多时的举盾的带着面罩的铠甲兵扯开隔离网隔离两军,隔离网后方金军被埋伏好的以火做引的炸包炸药炸得尸体横飞。
金军只得在火海里乱做一团,先遣军后方的金军丢弃武器落荒而逃。
“我孟家军不打无准备的战,这就是金军轻举妄动的后果。越失利的人越要沉住气,他们是真不明白。”珙玉说。
这一战,让金军彻底放弃蔡州。
同时,谁也不敢对医队的女医有非分只想。
将军夫人医术和箭术了得,更鼓舞了兵士。如果谁的马上箭术退步,射程不远,会被训斥:“你连女人都不如。更不配跟将军夫人比。”
将军夫人天赋异禀,箭术日渐精进,偶有领射,越来越让将士们望尘莫及。
将士们只得硬着头皮勤学苦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