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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镜台前照真身

秦广王是幽冥十殿之首,阎罗王身死后,其余八王都去了人界,只有他还守在黄泉路上,超度那些没与鬼君做过交易,没有被死气侵蚀的亡魂。

  我感觉,他这两年生意应该有些不好做吧。但是帝君说火死气的线索在幽冥十殿,既然要调查死气,那这位秦广王自然是我们要首先拜访的对象。

  幽冥界也算得上人烟稀少,连彼岸花也开得不怎么绚烂,传说中的彼岸花吸食死者腐肉为生,腐肉越多,花就开得越艳丽,想来是这几年有旁的东西出现,抢了它的食物。

  我和惜梧站在黄泉尽头,汤汤黄泉河水一路蜿蜒而行,冤死的魂魄在河水中挣扎,它们探出头,伸出手来,像那些山中无限贪婪想要索取食物的猴儿。“这些都是怨气所化?”

  我往后退了退,虽然我很没见识,但也知道这怨气,听闻但凡靠近它们,它们便会使出幻术,引诱心智不坚之人入河,然后再分而食之。

  惜梧手中红莲祭出,手掌一推,红莲之火“轰”地一声烧了一整个河面。

  “啊,啊,烫,好烫。”

  “冤啊,冤啊。”

  那些怨气一与红莲接触,便发出幽蓝色火光,他们嘴上叫嚣着,伸出手来努力想要从河里挣扎而出,却始终不能靠岸。

  “啊。”我往后跳了一下,躲在惜梧身后。

  就在方才,一只枯瘦又焦黑的手伸在了我的脚边,“救我,我冤呐。”那只枯手的主人抬起空洞的眼瞳看着我,声音凄厉又绝望。

  “不要看他眼睛。”惜梧挡在我的面前,可我明明只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瞳,那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啊。”一声惨叫,那双眼睛掩埋在火海之中。

  “这样,我们怎么过去啊?”我看着这已经是一片火焰汪洋的黄泉,怨灵倒是烧死了,但又有什么用处。

  “马上就能过去了。”惜梧答道。

  “是什么人在我幽冥黄泉作乱?”惜梧的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女声传了过来,火海之中,一个白色身影踏着火焰如奔雷般向这边疾行而来,与之伴随的是一个千钧巨力的黑色铁锤,“呼”的一声响便朝我的面门打了过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惜梧便先一把将我拉过,那铁锤贴着我的脸侧而过,带着的风竟刮得我脸生疼。

  “好快的身手。”那白衣女子一声惊呼,身形已经与我们近了,那铁锤在她手中如棉花一般轻重,在半空中耍了两圈,一个刁钻的角度向我们打了过来。

  这一次惜梧飞身而起,衣袖划过竟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那铁锤轻飘飘划了回去。

  “你是何人?竟有这般身手,怎么?近来上界管上我们幽冥界的闲事了吗?”那人与惜梧只交了两手便落了下风,也猜出这等身手之人必不是无名之辈,说话之时,已经快近了我们身前。

  我大约看清了她的容貌,白,皮肤几近透明的白,一身白衣白裤,半丝杂色都不曾有,白到连五官都看不真切,伴随着她的动作,能听到铁锤“咔嚓嚓”的响声。

  惜梧却不给她近身的机会,手掌一挥,河面上的红莲之火拔高而起,似一道墙一般,将她挡在火的另一面。

  “你是哑巴吗?再不说话,本判官拔了你的舌头,再送你去孽镜台。”火墙的那头传来“咚咚”的声音,白衣女子暴躁得很,一锤比一锤砸得用力,听得我也心惊胆战。

  惜梧手掌一挥,那火墙分开,白衣女子一跃而出,铁锤向惜梧的手掌撞来,惜梧不避不让,竟用肉体之身与那铁锤相抗。

  “堂堂惜梧大帝,何苦为难我殿中一个小小判官。”半空中一个着紫金琉璃色衣衫的女子飞身而来,紫色衣袍从面前飞过,便去了惜梧与那白衣女子的力道,旋即,转身而过,双袖中两道力道推出,那黄泉上的红莲之火竟被生生压了一半,能压制住红莲净世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做完这些,她还算从容地收手回袖,赫然站在二人之中。

  “你识得我?”惜梧收了手也便罢了,向那琉璃女子问道。

  那白衣女子却不甘示弱,抡起铁锤便还要再战。

  “常灵儿,不可胡闹。”紫衣女子眉头微皱,目光颇带愠怒的看了一眼那白衣女子。

  看得出来,那被唤作“常灵儿”的女子对这紫衫女人有些害怕,方才挥得风生水起的铁锤也偃了气焰,“殿下,我方才明明能一锤把他锤成肉泥,你为什么拦着我?”她问道。

  “锤成肉泥?若不是我拦着,你真就成肉泥了。”那紫衫女人厉声喝道。

  “怎么会?难不成他的手比我的铁锤还硬不成?”常灵儿还不甘心,嚷嚷着。

  “不知天高地厚。”紫衫女子白了她一眼,回身对着惜梧,“惜梧君怎可纡尊降贵来我幽冥界?烧我黄泉,打我判官,莫非上界也看我殿式微,要来踩上一脚吗?”她嘴上对惜梧一身功夫倒是推崇,但态度却不和软。

  “惜梧?他是。。。”常灵儿方才竟是没听清紫衫女子的一句“惜梧大帝”,此刻才算反应过来。

  “能使红莲净世的,天上地下可还有第二人?痴儿,竟看不出来。”紫衫女子好像在与那常灵儿说话,却也算答了惜梧方才的问题。

  “传说秦广王殿下近三百年势微,幽冥十殿以鬼君为尊,小神今日见殿下风姿,却知全然不是如此。”我心中倒真真佩服这秦广王,数百年如一日,不贪图人界繁荣,守着这冷清的幽冥界,我能看出她言语中对惜梧的欣赏,也能看出她的高傲和清冷,这一句话赞得很是真心。

  “惜梧君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伶牙利嘴的丫头?”秦广王对我这句马屁却是一点儿都不受用,反倒斜撇了我一眼,刁钻地说道。

  罢了,有求于人,与这般刚硬之人计较就是跟自己过不去,我缩了缩脖子,自觉闭了嘴。

  “这是我夫人,不是丫头。”惜梧拉我躲在他身后,与秦广王说道。

  “色令智昏。”

  “。。。”这是夸我长得好看,应该高兴,高兴。

  “带我去幽冥殿,我有事问你。”惜梧对这四字评论不置可否,单刀直入地聊入了主题。

  “有什么事?我不喜欢与你们上界有任何瓜葛,你今日烧了我黄泉,念在我打不过你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你且回去吧。”她倒是说得很坦荡,一甩袖袍,便要走。

  “你若不让我去,我天天来你黄泉烧一把火。”

  “。。。”

  “。。。”我看到秦广王方才挺拔的肩膀微微垮了一下,我看到常灵儿的铁锤蠢蠢欲动。

  幽冥二殿内。

  这幽冥冷冰冰、凉悠悠,秦广王的身后便是孽镜台,凡人站在这面前,便能照出一生善恶,恶者,永不能超生。“孽镜台前无好人”是凡人常说的一句俗语,镜台顶上写着两句话,“万两黄金带不来,一生惟有孽随身。”

  “你要问什么?”秦广王坐在高座,也没有要赐座奉茶的意思,冷冰冰地说道。

  “孽镜台我可以照一照吗?”我当先发了问。

  我看到秦广王的额角跳了跳,“麻烦你们说正事。”

  好吧,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厘头,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这也算正事。”惜梧答道。

  秦广王看我们的眼色犹如看一对白痴,我想若是旁人在此处,如,一个她打不过的人,只怕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可见,实力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东西。

  “照,照,你们照,你们爱照多久照多久。”她拍着椅子的扶手,无力地吼道。

  我就算她这是同意了,欢欢喜喜地便跑上了孽镜台,“这。。。也没什么用啊。”我看着镜子里的人,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区别啊,这如何能分辨得出善恶。

  “那说明你不好不坏,没什么特色。”秦广王答道。

  没什么特色。。。我怎么觉得这个标签挺伤人的,比恶人这个标签还要伤人。

  “若是好人照出来会是什么样?”我又接着问道。

  “周身瑞光,相貌英伟。”

  “与本来面目不同吗?”

  “越善良就越好看。”

  “若是坏人呢?”

  “周身黑光,相貌丑陋。”

  “越坏就会越丑吗?”

  “嗯。”

  我问一句她答一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惜梧,你也来照一下吧,看看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站在台上兴奋地对惜梧招着手。

  “好。”惜梧点了点头,走过来站在了我的身侧。

  “传闻说惜梧君是个冷君子。”秦广王偏转过头,这一句话声音说得极低,却又让人能一字不落地听见。

  “咦,你怎么变透明了?”我看着镜中的惜梧,只有一个虚淡的影子,几乎快要消失了一般。

  “他怎么变透明了?”我转过头去问秦广王。

  “这说明他是内心纯净之人。”

  原来如此,我和惜梧照起来都不是善人,难怪旁人都说“孽镜台前无好人。”

  “你们镜子照够了没有?还有其他事没有?”

  “有,有,你知道阎罗王是怎么死的吗?”我接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