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府密谋（1）
近来各地叛军日益猖獗，而今天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屠杀，长安城自然是早早的就宵禁起来。其实即使没有宵禁的命令，寻常百姓劳碌一日，此时想必已经是早早睡去，满街上自然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可是，此刻那宽阔的大街上正有一辆帷幕低垂的马车在急驰，沉重的马蹄声回响在四周。马车里坐着的，正是方才从宫中商议事情完毕出来的统义阳王王临。
他面色阴沉，却还是掩饰不住的忧心忡忡，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却并没有答案。而马车疾驰而向的，正是官邸云集的方向。夜间无人，马车走的也是格外顺畅，不到一会就到了一片大宅院门前。车夫居然就是乐成，他熟练地停下马车，下来掀起帘子，恭敬地道：“王爷，国师府到了。”王临“恩”了一声，便信步走了下来，四下看了看，确实没人，这才走到那门前，轻轻叩了叩门环。夜间万籁俱寂，他叩得虽然轻，可是声音依旧清亮，传出好远。
可是，等了一会，居然没有人应门。
王临脸上虽然有不豫之色，，可还是耐心地等了等，这才又轻轻地叩了叩门。便是王莽，对刘歆也是敬重有加，他王临有什么胆量能在这扇门前造次？
这次等了一会，依旧是没有人应门。王临也再没有什么气愤，倒是开始不禁觉得奇怪，可还是叩了叩门。这次依旧是没有人应门，虽然时间不是很长，可是在王临看来实在是太久了。刘歆家中的门，什么时候会是没有人应的？甚至很多时候，客人刚到，他早已经知道，派了人大开着门迎候了。今天这个样子，居然他这里会没有人，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想到皇宫门前的那一片血腥，王临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伸手去叩了叩门，却连手都多少有些发抖。
“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出来的，正是往日里的门房老郑，一身青衣，满脸的皱纹似乎是洗完后没糨过的衣服一般，目光有些散乱，和以前都是一个模样。王临这才觉得心里一轻松，笑着骂道：“老郑，睡死过去了么？害得本王在这里候着你！”说着便要进去。
谁知，那老郑却一把把他拉住，又盯着他看了看，奇怪地问道：“你是谁？这里是嘉新公府，不得随意出入的！”
他说得细声细气的，可是在王临耳朵里却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嘉新公刘歆正是自己的泰山不说，自己往来频繁，这老郑也是见过了不知多少次，他现在居然说不认识自己？他立刻挣脱开老郑的手，退后了两步，眼睛里满是怀疑和畏惧的神色，语气却还是笑着道：“老郑，你和我说笑什么呢？快让我进去，我有事情找老泰山！”
可是老郑听了这话，居然是无动于衷，反而更加恼火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老头子一把岁数了，难道会和你说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也别想随便进这门！你还说老爷是你的泰山？老爷的女婿就一个，气宇不凡，我老头子的眼睛还不花呢，岂是你可以随便冒充得了的？夜色已深，年轻人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休要在外面游荡了。”他开始说得很是一本正经，说得王临目瞪口呆，难道这老头子已经被人施了法术不成？可是说到“夜色已深”时，这老头子的迷离的眼神里却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还居然很迅速地冲着王临挤了挤眼睛！
王临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有什么变故，他是故意装着不认识自己，并且还催着自己赶紧回去？他这么一想，今天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可是自己谁也没知会一声便跑了出来，确实是太过卤莽。想到这里，王临又看了看老郑的眼睛里似乎确实有一丝笑意，便确信不疑地点了点头，佯做失色道：“老人家，这里不是李府？那我还真是走错了，实在是打扰了，我这就回去！”说罢，便一转身，走了几步，一上车就对还很惊讶的乐成道：“走，回去！”
乐成应了一声，便赶着马车往宫里的方向走，而那边的大门也已经关得严严实实。没走几步，王临却忽然想起，老郑说让自己回家去，莫非是暗示着让自己回王府？当即对乐成道：“乐成，不急回宫，先回王府！”乐成二话不说，便赶着车向王府去。
回了府，却见大门早已经是开着，几个家人正在笑着迎候。王临一见这个场面，心中雪亮，心情也是豁然开朗。下了马车，也不去见夫人，径直就去书房。一进了书房，果然，一位枯瘦着而且是须发皆白的老人正在对自己微笑，可不正是刘歆？一看见他的笑容，王临一天以来惴惴不安的心情总算是有了着落，只觉得似乎总算找到了个依靠，几乎就是要跪了下去，便顺势往椅子上一坐，叹息一声道：“老泰山，你这编排的，究竟是什么用意啊？今天的事情，你可都知道了么？”
刘歆笑着点了点头，道：“都知道，所以才不让你进我的府里，而是我悄悄先潜了过来啊。我跟你说，现在的事态，远远比你想象到的还要凶险得多。这个时候，你不能说错一句话，不能做错一件事，更不能见错一个人，否则立刻就会招来皇上的猜忌，杀身之祸也就不远了。”
王临听了这话，吓了一跳，道：“不就是一百多个人在皇宫前被杀了么，死的人虽然是多了一些，可是也不至于搞到这样吧？皇上就算是再怎么震怒，也最多就是要追查这些事情是谁做的罢了，然后把凶手正法，方才在宫里计议半天就是要缉拿凶手。所以，这件事情又不是我做的，而且谁都知道我也没那么大本事做这件事情，我怕什么？”
刘歆摇了摇头，道：“你虽然已经很聪明，能从老郑的话里知道要回来这里与我相见，可是你还不够老道！你在意的，或者是别的人在意的，不过就是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皇宫门前杀了这么多人，所以就要捉拿归案，再正法以示惩戒之意。这些，自然也是当今圣上所想着的，所以才有方才这么久的布置。你别惊诧，我买通了宫里的人，所以你们在那里听着那石剑白说话时，我已经看到之前所说事情的记录，心里也有了打算。”
他为什么能知道消息，王临并不奇怪，只是他说了之后王临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能有间隙来听这个消息而已。刘歆接着盯着王临道：“可是，你以后也是要做皇帝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在缉拿盗贼之外，当今圣上更在意的是什么事情？”
他并不想卖关子，立刻就接着道：“他在意的，不是那一百多条人命，他在意的是自己的权力！这些人若不是死在皇宫前，别说是一百多人，便是一万人，也不会让他如此在意，因为这是有人在挑衅他的权力，所以他要追查！何况，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谁都会认为这些人是他因为被劝谏而恼羞成怒所杀，那他若为天下不齿，权力自然也就不保，所以他要追查！而对你有影响的就是，若他的权力因为此事不保，会落入谁的手里？”
王临听着前面，倒也很是赞同，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身上的冷汗立即就涌了出来。没错，如果有人要设计夺权，现在嫌疑最大的可不就是自己这个从太子被降到王爷的嫡子？于情于理，栽赃自己显然最是合理！
刘歆见他脸色一变，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接着说道：“不管你是自己主谋也好，或者是被别人利用也好，你现在都是最被怀疑的人，也是最危险的人。当今圣上不会在意这些凶手是谁，他最关心的是谁在主使，还有就是他们的目的究竟是要在推翻他以后由谁来上台！”
王临想着，忽然狞笑道：“既然有人这样逼我们，那我们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真给他来个逼宫就是！反正老泰山你神机妙算，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着蜀郡的状况，铁甲军也已经调走，朝中空虚，尽有的机会！”
刘歆看着他，叹了口气，摇头道：“殿下，一来，此事不是我们所为，也不是圣上所为，自然是有人在设计着要把我们从火坑里赶呢。这样的人，能从最近的局势里嗅出气味来，还能有这样的实力造出这么一件惨案来，那我们就算是铤而走险，也必然是只能成为人家的马前卒，最后我们流血掉脑袋，称孤道寡的还是这个暗中主使之人。所以，我们现在反而要越发镇定，不能有任何破绽。其二，即使我们有实力成功，难道殿下想在青史上留个弑君弑父的恶名么？便是当今圣上当年从汉家手中夺得天下，也是漂漂亮亮地再三逊让，最后才那么不情愿地接过手来的。所以，事情要做就要做得好看，即使别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面子上的工夫也还是要做足，所以这时候逼宫夺位，万万不可。所以，这突如其来的事变其实也是未知之数，既会一下子就把殿下推到峰头浪尖上，但会是个机会也未可知！”
王临点了点头，身子前倾着，急切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