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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统领三军(3)

  杨音的营帐还算不小,不过来的人实在是不少,足足有两百多人,而且问起职责也都是含糊不清,真让李修然弄不明白这两万人的军队是如何指挥的。实在是坐不下,只好就挪到外面的空地上,大家席地而坐,倒也畅快。茹玉颜和许悦弦就坐在李修然的两边,也一样是直接坐在地上,并没有什么讲究。李修然心下暗暗感激,茹玉颜是什么苦都吃过的,不过许悦弦这样娇弱,为了自己想也不想就直接坐到地上,实在是不容易了。

  虽然李修然已经成了这支军队的首领,但是真正在说话的却是茹玉颜,毕竟事先都已经有了准备。众人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美貌的紫衣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茹玉颜,不禁纷纷赞叹不绝。茹玉颜也审时度势,知道这个时候既然此处已经成了李修然的地盘,那多提樊崇自然不好,便索性说什么都道是李修然的指示。众人见李修然方略俨然不下于一个经验丰富的统帅,而李修然也乐得笑纳这个礼物也顺便学习一下,只是茹玉颜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因为自己把握不住局势,自己同来的一个使者忽然就成了这支军队的主人,这个变化实在是原先怎样也想象不到的。

  茹玉颜把赤眉军的作战决心和基本的方略说了一遍,并告知众人只等樊崇的命令一到,便去和他们会合,然后与官军会战。这些人都是刀头上舔血过来的人,活到这个时候,都不知道是已经多少次出生入死,和官军的战斗也不止一次,可是面对装备精良的十万大军却还是平生第一遭,有些人自然有些不豫之色,还有人忍不住还是窃窃私语。

  李修然等茹玉颜说完,见下面还是有人在交头接耳,便轻轻咳了一声,下面的人立刻就肃静下来。李修然侧着头看了看,道:“诸位,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在想什么,而且我也不知道这场战役的最后结果究竟是谁胜谁负。”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接着道:“但是,我相信,只要这一战胜出,朝廷便再无东顾之力,这里就是我们的天下,天下也再不是紫阳派和绿林军一枝独秀,我对你们方才说的话也就都可以梦想成真!”他说得激昂,又接着逼视诸人道:“而你们,也应该坚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之前虽然和你们素昧平生,但是如今是你们效死的主帅,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两万人死在敌人的手里,我要你们都好好得活下去,都能看见我说的那荣华富贵和千古流芳!”

  他说话时斩钉截铁,又是真诚无比,立刻就让所有人都觉得顿时就信心十足。许悦弦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候见李修然如此赤诚,也不禁开口道:“不过就是一场赌赛,输了也最多是死,而赢了也许就可以赢下半壁江山呢。”两个人一人豪迈,一人说话却又温和柔婉,倒是一唱一和,让茹玉颜也暗暗揣测,李修然现在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李修然看了看众人斗志显然是昂扬了不少,满意地点了点头,垂询道:“杨音将军,现在大寨中一共有多少士卒?”

  杨音一拱手,道:“禀将军,上月清点过,一共是约两万一千人,不算我们这些将军。”

  李修然听了这么大一个数字,心中不由暗喜。不过,他居然说是上月才清点过,然后才给出一个数字,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现在的数字,难道平日里不清点便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有多少人么?李修然心中疑惑,还是正色问道:“为何没有确切数字,平日又是如何指挥?”

  杨音惭然一笑,道:“将军,说来惭愧,我们都是当日一起上山落草的兄弟,所以每人手下带着的都是追随自己的人,就是招募人手也是各将自行所为,每月将麾下兵丁人数报知董宪,所以没有确切数字。粮草都是自行筹集,下山自己劫掠去。所以,说是盗匪一流,我等也实在是无法否认。”

  李修然叹息一声,依稀回忆一番平时在茶馆里听来的关于朝廷军制的说法,边笑问道:“那且问上一声,寨中哪位将军手下兄弟人数最多?”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都看向一个矮胖子。那胖子见众人都看过来,一抬眼却又正好看见李修然的目光,立刻拱手道:“将军,末将逄安,手下一共是五千三百余名兄弟。”

  李修然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默默走上两圈,最后停在逄安处,忽然道:“若要指挥得力,必然要改革军制,否则哪里来的战力,又哪里来的军纪!”他说着,又低头问道:“逄将军,若要该制,便是你手下弟兄最多,那若是将士卒全部编入行伍,你可否赞成?”

  逄安站起,拱手道:“将军,逄某只是一介农家子弟,承蒙众兄弟信得过才当上这个将军。做了县令,就应该让百姓过得好;做了将军,就应该让弟兄们都有前途。只要是为整个寨子好,末将并无异议!”

  李修然见他通情达理,无意中已经帮自己劝了众将一把,大喜道:“好,那在座诸将可有什么异议么?”等了等,也并没有人说话反对。说实话,董宪虽然无能,可是以一般人的眼光,也能看出这样的指挥实在是上令难以下达。以往每次战斗,都是根据实力多寡来派任务,可是要实力强的各营去打的自然都是硬仗,各将军哪里愿意自己手下蒙受损失?于是,或者是推委不前,或者瞒报实力,到最后实在是无法指挥。只是,董宪虽然明白此节,可一来也不知道要改如何是好,二来和这些人也都太熟悉,平日里又少威严,没有决断之力,哪里能将如此大的变革进行下去?倒是积弊已深,各将也暗暗有些盼望变革之意,正巧李修然到了此处,四两拨千斤,一付铁腕借着快刀斩乱麻,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此事解决清楚。

  李修然笑道:“好,那便听我安排。从此往后,我军五人为一伍,选一人为伍长;五伍为一甲,选一人为甲正。四甲共一百人,是为一队,设正副队长各一人。五队为一部,设正副部将各一人,共指挥两千人。我军设第一到第十共十个部,余下的人各值有司。五部为一军,设正副统制官各一人。逄安,你为我军副帅,并兼一至五部的第一军统制官,谢禄为副。杨音,你为第二军的统制官,副手由逄将军推荐一人。你四人选定下属各部将、队长、甲正和伍长。这些名单,稍后告知我人选便可。”

  茹玉颜对他的感觉已经和起初不同,倒有些想看看他会说出什么样希奇古怪的制军方案来,也隐约有些希望他丢人的心思。不过,他侃侃而谈,仿佛是个统帅了几十年军队的元帅,实在是让茹玉颜大吃一惊。军中诸将原先也只是为时势所逼,又见他武功高强,才推举他做首领,也不免有些担心他欠缺韬略,如今一见也自然是大喜过望,更加归心。

  李修然说罢,只一顿便傲然道:“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这些人一定要不怕死,爱护兄弟。若是他们违反了军法,你们四人也要担上大干系,我绝不轻饶!”

  逄安在军中地位不一般,一开始自然拉不下面子像是杨音、谢禄那般出来表示忠心,此时见他对自己委以重任,本来的些许担忧顿时也就烟消云散,心中自然也是暗暗感激。至于杨音、谢禄两人,原先一直郁郁不得志,此时也是扬眉吐气,逄安本来资历就深,哪里会和他去攀比?三人站了起来,齐声道:“是!”个个都是神完气足。

  李修然看了看剩下的诸将,笑道:“你们都是身经百战了,而我最疼惜旧人。你们当中若是有人最后没有职司,便都到我的中军帐来报道,我定然不会亏待你们。”这军中本来职数混乱,许多人都在担心新制实施之后职位有限,如今听李修然这一说也自然是欢喜得很,齐道:“谢将军!”

  李修然又对逄安道:“逄将军,你们遍组新军之时,将一跃能过一丈、攀缘可上三丈的勇士,又或者是练过武功的壮士单独编进第五部和第十部,指定骁勇的将领作为部将,不妨破格提拔。这两部,我战时若有需要,就另有任用。”

  他此话一毕,忽然下面便有一人站了起来,高声问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敢问将军,粮草之事如何来办?”

  李修然仔细一打量眼前的人,却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皮肤黝黑,身体结实,说话时看他牙齿也磨得参差不齐,想来也是苦人家的孩子,吃尽了苦。不过,他说的话却很有道理。李修然听了各将的话,知道他们财货必然也都分置,军中所用又不能匮乏,可如何能开口让众人都交出钱来?他想了想,问道:“你是何人,在军中任何职司?”

  那年轻人忍不住出来表现一下,想博得李修然的好感,这时候却又多少有些怯生生地道:“属下葛维舟。”他紧张得很,连话都没答全,根本忘记了军中职司这个问题。倒是逄安在一边插话道:“他识得几个字,是我原先军中的书记官。”

  李修然只听了一句话,便感慨逄安果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只是一个“原先”便尽显老狐狸本色,点了点头,对葛维舟道:“维舟,你自今日起就做大军的粮官,俸禄等同于副将。从今往后,军中发放军饷,标准商定后周知全军。战胜也自有奖赏,死伤皆有抚恤,各人虽有家产,但各营再无私财。请诸位回去之后清点各营所有,皆由葛维舟记入账簿。好了,各位今日辛苦,便各自回营传达最后的号令,然后清点人马、武器、钱粮,整装待发,打胜了这仗人人皆有升赏!”

  众人见他调度有方,而且如此布置似乎自己便是官军中的将领一般,也觉得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不由轰然应诺一声,便行礼后退出。正要走,忽然听见外面一长声“报”传来,却是一个探子一身尘土冲了进来,直接跪到地上,大约是没找到董宪,便对着逄安道:“逄大哥,大事不好!”

  逄安知道事情紧急,但是也来不及解释自己并不是这里主持局面的人,却悄悄地往李修然身侧走了两步,那探子立刻就变成了跪拜着李修然了,逄安才道:“说,怎么了?”

  那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哪里能注意到逄安的这个动作,喘着道:“王匡、廉丹大军攻克无盐,杀了造反的索卢恢,斩首万级。朝廷大军浩浩荡荡,挟得胜之势,已经向我们这边杀过来了!”

  这倒是个想也想不到的变故!

  李修然告诫自己千万要沉着,可是一想到要和当朝的名将更始将军廉丹交手,便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何况,他还是萧雪的义父!李修然只觉得嘴唇发干,不禁舔了舔嘴唇。

  茹玉颜也顾不得喧宾夺主,当即抢上一步道:“修然,立刻吩咐准备迎战吧!或者,守住大寨,等着樊大哥来救援!”

  她却不知,其实她自己也已经乱了阵脚,这一战一守两个方略必定安排完全不同,哪里能用在一处?李修然摆了摆手,皱着眉头强迫着自己静下心来,回想了一番前些日子樊崇偶尔和自己说起的行军步战之法,又想了想当年在萧子仲府上小绍教自己读书时似乎也读过几本兵书,是不是有些可以用上的?

  他总算静下心来,问那个探子道:“朝廷的兵马还有多远?大约有多少人?”

  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都有些懵,连这个都没问,就开始紧张。这一自嘲反而都多少有一丝轻松下来。那探子虽然不认识这人是数,但是也已经发觉众人对他很是尊敬,便也小心翼翼答道:“敌军数目并不知道,但是离此处大约还有一百来里地,今晚日落时分便应该能到。”

  李修然看了看天色,多少有些忧虑地道:“恩,还有两个时辰。”

  他看了看众人,笑道:“好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逄将军,咱们军中有多少战马?”

  逄安想了想,道:“以我所知,各营加起来,不过四百匹左右。”他自己掐指算了算,又看了看众将以示征询。杨音见他看向自己,忙惭愧地笑了笑,道:“其实上次报数字的时候,我营中瞒了些,瞒报了大约两百匹。”

  逄安瞪了他一眼,才又对李修然道:“将军,不过六百匹。”杨音急忙朝他笑了笑,表示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逄安皱起的眉头才总算是平了下去。

  李修然又问:“如此说来,我军只能是以步战为主了。那再问一句,此处附近何处还有大片山地?”

  逄安皱了眉头苦苦思索一番,却是葛维舟先开口道:“成昌!成昌在此地向东南大约一百来里,地势坎坷,并不适合骑兵作战。而且,这样离官军又远了些,又离樊将军所部近了些。”

  避己之短,避人所长,在开阔地和敌人强大的骑兵作战,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断然没有取胜的希望,完全是白白牺牲。所以,到一个山地崎岖的所在,这样才能扬长避短。当然,这支军队虽然李修然见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心意,赞许地笑了笑,道:“官军中,廉丹天下名将,擅使骑兵,据说军中战马便有六千匹,咱们万万不是敌手。他们至少有六、七万人,咱们现在是打也打不过,改换军制也还未开始,樊将军也不知此处情势,无从救援,所以实在不是出战硬拼的好时机。这样吧,听我号令!”

  众人一听不要硬拼,立刻就宽下了心,便都轰然应诺。李修然自然知道众人的心思,道:“各将先回营中,按原先的建制组织人马撤离,东去成昌,到了那里再改建制。茹姑娘,他人不足以取信于樊将军,还麻烦你立刻赶回去告知他一声此间的情势,约他在成昌会战。如有信息,还有徐宣说的信鸽可以借助。”茹玉颜想了想,李修然既然走不开,那这么戏剧性的大变故,也确实只有自己回去禀报,才能让樊崇相信是真的,便点了点头。

  李修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半个时辰后,全军撤离此地!”

  众将轰然应诺道:“是!”顿时就走了个干净,各自回去布置,只留下犹在顾盼自雄的李修然、心事满怀的许悦弦和整装待发的茹玉颜,以及那个看着这个年轻人发号施令而莫名其妙的探子。这世界,怎么忽然就换了个样子?

  李修然和许悦弦将茹玉颜送到大寨之外。见她上马,李修然拱手道:“茹姑娘一路顺风!”

  茹玉颜点了点头便要走,却又忽然回眸嫣然一笑,道:“修然你指挥若定,难道真是天生的将才?好自为之,不过胜了此战之后可要谨言慎行。告辞!”

  许悦弦见她飞驰而去,茫然问李修然道:“修然,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李修然揣摩了一番,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飞来横福,怕是也会带来些小麻烦。走,咱们回去看看咱们的大营!”一句“咱们的大营”又豪迈又亲昵,许悦弦莞尔道:“谁和你是‘咱们’?”说罢,轻轻在他伸来要牵自己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又还是顺从地让他牵起。

  李修然一回头,见茹玉颜绝尘而去,听着背后军鼓响亮,手握佳人的纤纤玉手,顿时觉得虽然眼前是即将到来的敌人铁蹄掀起的滚滚烟尘,但是又有什么可畏惧的?一转身,对许悦弦豪情万丈地道:“走!”许悦弦温柔一笑,便任他牵着自己的手往营里走去。他们却不知道,中原大地上近百年来最惨烈的一战已经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