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作茧自缚。

宴会如期而至，宋人们整理了衣裳，三三两两地入帐就坐。连续三天的大宴既使众人筋疲力尽，也让他们麻木习惯。好在过了今日，就不用再应付这数不清的契丹人，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肉。

　　王若素百无聊地坐下，眼皮却一直跳，总觉得不是好的预兆。细细一想，怕不是宁页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替自己求婚？契丹人粗犷豪迈，但也生性残暴，若得知女儿被拐，这大辽皇帝会不会当场把自己乱刀砍死、生蒸熟炸？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宁页得逞。

　　说曹操，曹操到。

　　宁页一进来就神秘兮兮地朝王若素靠过去，说了句“武功由低到高：萧膺、耶律深、耶律仁。”

　　什么东西？

　　宁页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肩膀，认真道：“月哥哥，你对付萧膺，一定要上场啊！切记！！”

　　啊？王若素一脸茫然。

　　说罢，宁页四下瞅了瞅，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起身便朝自己座位走去。落座后，还不忘得意得朝王若素眨眨眼。

　　王若素摸不着头脑，不知宁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很快的，她就知道了——酒过三巡后，耶律隆绪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朕设宴三天，聊表心意，今日便是最后一场。”

　　赵元俨拱手道：“多谢陛下盛情款待，小王等受宠若惊。我朝皇上临行前嘱咐我给陛下带来两箱瓷器，礼轻情重，还请陛下笑纳。”

　　两口大箱子被抬了上去，随即被打开。

　　一箱钧窑，瓷体或为海棠红，或为玫瑰紫，灿如晚霞，变化无穷如行云流水，色彩明艳；一箱景德镇窑，青白瓷色质如玉、碧如湖水，淡雅高贵。

　　耶律隆绪本是爱瓷之人，见状上前挑出一个，赞不绝口，对赵元俨道：“往后两日，请诸位与朕一起出游巡狩，共尝马背上狩猎的快乐，共赏草原上一马平川的豪迈。”

　　“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再次对饮一杯。祥和舒适的氛围让众人轻松自在。

　　放下酒杯，耶律隆绪道：“嗯？今日怎么没有歌舞助兴？”他一面说着，一面在下面诸人中寻找着：“太常寺卿来了吗？”

　　“回陛下，臣在。”一个汉族模样的官员站了起来。

　　“快快安排歌舞。”

　　太常寺卿面露为难：“陛下，昨夜法物库着火了，乐器十之八九被烧毁，教坊的伎人们忙着救火，不少人受了伤，实在，实在难以起舞。”

　　“竟有如此之事，”耶律隆绪兴致怏怏，喝了口闷酒，转头对赵、钱二人道：“有酒无歌，有肉无舞，怠慢了诸位。”

　　赵、钱二人均表示无妨。

　　耶律隆绪与太常寺卿的对话太过镇定、太过平淡，一切跟安排好的一样。赵、钱二人交换了眼神，决定不动声色，等待下招。

　　果然，萧孝诚很快站了起来：“陛下，我有个提议可以弥补这憾事。”

　　“竟能弥补？快快讲来。”

　　“自古汉人就有宴饮中舞剑助兴的雅俗，今日虽是在大辽境内，需得‘入乡随俗’，不过既然法物库受损，伎人受伤，我们何不依照汉人的风俗，舞剑助兴呢？”

　　汉人宴饮确有舞剑助兴的风俗，前有魏文帝曹丕在宴饮中舞剑击败邓展，后有前朝诗人杜甫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一诗，讲的是舞剑助拨琴的故事。

　　不等在场宋人表态，耶律隆绪忙道：“甚好甚好！听闻汉人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咱们也一边喝酒，一边比武论英雄吧！”

　　赵元俨心中“咯噔”一声，他料到这关不好过，却没想到会是比武。他为人一向稳重，懂得韬光养晦，从不做冒险之事，今日这比武不知对方是出于何目的，直觉想要拒绝。

　　还未等他开口，萧孝诚继续和耶律隆绪一唱一和：“陛下，八王爷这边人数较少，不好多战，不如三局两胜，这样既公平，又不伤和气。”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耶律隆绪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对赵元俨到：“八王爷意下如何？”

　　“陛下，小王以为……”赵元俨准备找借口推回去。

　　耶律隆绪却打断他：“诶诶~~八王爷可不要扫兴，比武点到为止，不论输赢，只为给今日的酒宴作兴，别无他求。”

　　赵元俨仔细地看着耶律隆绪，终究没有在他脸上看出任何诡计，终于沉默接受。

　　王若素也终于明白了宴会前宁页的耳语是什么意思。她懊恼且悔恨，对宁页的刮目相看一并收回了——宁页还是那个被辽国皇帝惯坏了的公主——竟然想通过比武获胜的方式取得赐婚资格，竟然把儿女私事搅进家国大事！太任性！何况这里哪有“儿女私事”！太荒谬！

　　王若素一顿捶胸顿足，难纾胸中郁结。

　　刘遇安喝着茶，冷冰冰地甩过来四个字：“作茧自缚。”

　　王若素恶狠狠地盯着他，准备用眼神对他一顿胖揍，可惜后者端端正正地坐着，根本没有看她。

　　王若素找不到气撒，便阴阳怪气道：“你不是酒量如江海吗？今日怎么有闲情喝起茶来。”

　　“戒酒了。”刘遇安仍目不斜视：“从今天开始。”

　　王若素一口茶没忍住喷了出来。

　　她默默地一边擦桌子一边嘀咕：这位子和我八字相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