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
“异种的事。”赵煜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后才慎重地说道，“我怀疑我们捉住的异形不是异形本身的形态，而是……被寄生了。”
徐砚挑了挑眉，这个领域他也插不上什么话，便静静地听着，心中评估着异形的危险程度。
“你看，我们见到异形虽然拥有着相同的特制，不过这有可能是盖亚星土著的生物的分子结构状态，就像碳基生物的躯体虽然在我们本身看来是多种多样，但与人造硅基合成生物一比，区别就很明显了，异形也是这个道理。单就它们的身体分化方向来说，我有理由怀疑它们是多物种形成的生态圈，但是前几天发生的围攻事件就很古怪了，如果是盖亚星的多物种联合，那么除了面对天灾类危急，比如地址海啸火山喷发等等，要这样做到统一行动，实在是不可能的！如果是被寄生的话，就能够理解了，它们的行动拥有着一致的目的性，也就是入侵我们的基地……”
他低着头微微沉思，“还记得三年前阿兹莫丹实验室泄露出来的病毒么？被它感染的生物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脑死亡，而后背控制了中枢神经，靠着病毒扩散的本能大肆攻击其他生物，虽然与异形不太一样……但也是不同生物基于同一目的性做出的同一攻击行为。”
“你的意思是，异形……本土生物也感染了……嗯，类似病毒的东西？”徐砚问道。
赵煜摇了摇头，眉头紧紧蹙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可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它们的攻击倾向应该非常高，并且，在遭到火力锁定并不敌后便果断撤退的行为也不符合病毒感染的情况，生物对自身的支配本能和病毒相背，要么其中一方死亡，要么两者相斗，生物体抵抗力严重下降，出现虚耗过度的症状……但那些异形分明是还有智商存在的情况……”
他脚下的步子一转，竟然要往实验室儿去，徐砚赶紧将他抓住，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赵煜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拐走的步子又拐了回去。
“说不定是被外星人在脑子镶嵌了芯片，把它们当做生物机器人呢。”徐砚开玩笑道，这种生物机器人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使用过，是改造了昆虫的身体，给它们戴了上一些纳米电子元件，即可以远程操控它们做一些隐秘任务，也能将它们当做微型摄像机，非常方便好用，并且因为只是局部改造，还一点也不影响这些昆虫的繁衍功能。
但是如果盖亚星真有外星人，并且还能制造出生物机器人，那么盖亚星怎么可能是如今这样一派荒凉的样子？恐怕早在人类投放第一批太空探索设备时就被发现了吧。
因此徐砚只是说着玩玩，转移一下赵煜的思维方向，避免他一钻入牛角尖就往实验室跑。
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赵煜愣了一下，居然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这不太可能，我一早就给它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如果有这种东西存在，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不过。”他话语一转，看着徐砚道，“这都是基于地球已有的经验猜测的，宇宙之大，谁也说不清那些被认定不可能的事是否真的不可能，奇迹在宇宙中其实并不少见，盖亚星的存在本身便也是一个奇迹了……就像以前我们不认为有行星能在脉冲星电磁场中存在，但事实证明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的说法我会保留考虑，科学研究么，就是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他对徐砚笑了起来，眼角淡淡的灰色小痣跟着动了一下，虽然长在泪痣的位置，但却从不给人柔弱忧郁的感觉，反而因为主人爱笑而增添了温柔优雅的清贵气质。
说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赵煜便有点停不下来了，迫不及待地想跟人聊聊自己的想法，徐砚也是在这时才发现他其实还有点话唠。
或许话唠都有点旁若无人的倾向，他自顾自地说着，几乎没给徐砚插嘴的机会，但在徐砚暗暗怀疑这是因为两人专业不符，所以在这方面没什么共同话题的时候，赵煜又会询问他一两句，像是要倾听他的意见，得到他的反馈。
但这应该只是出于礼貌。
徐砚不太确定地想着，因为那双狭长的眼睛虽然笑着，但询问他时深深也会认真地凝视他，那眼眸却太清冷，像是蒙着朝霞的白霜，看着暖，其实是冷的。
嘴角的笑容更是恰到好处地充满了君子一般的风度，却又给人以微妙的自信和强势，让人无法产生反驳的念头。
徐砚看着他这副样子，不仅想到他那个明明暴力得很，却又偏偏爱在揍人之后跟人受害者讲道理，还非要人承认挨揍是合情合理的……
艹。
真的太像了。
“……无性繁殖般的幼崽也很刻意，如果它们真的是有某种非正常状态下的内在联系，恐怕对我们人类来说不是什么好的消息，目前还是对照组样本太少，我需要更多的异形来研究分析……你的脸色不太好？”赵煜说着说着，忽然话语一转，关心了徐砚一句。
两人四目相对，那自顾自说话的人眼中倒映着徐砚不太清楚的影子，因为抬着头，他的眼眸中还映了点光，白色的冷光，让他的眼神也带上了冷意，那关心看起来像是浮在表面，透露出轻佻虚假的味道。
徐砚撇开了目光，心脏在缓慢沉重地跳动着，手心出了点汗，他感觉背脊有点发凉。
有点难受。
喉咙里像是梗着什么东西，想要痛快地倾吐出来，但又被一些复杂的感情堵住。
他的思绪有些乱，一向狡诈而又能言善道的徐大队长在面对教授的时候总像是退回到了少年事情，变得笨嘴拙舌、优柔寡断。
有些让人不安的东西在空气中沉浮，徐砚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笑着道：“没什么，只是异形的情况太复杂，我有点担心……这几天有小型宇宙电磁风暴刮过，会影响到无人机信号，我已经安排了它们定时回航，明天就能看到它们记录下来的东西了，或许会对研究有点贡献。”
赵煜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相信了他随口扯出来转移注意的话语，微微笑了一下，便不再追问。
“电磁风暴要持续几天？我本来打算明天和其他基地的专家开个远程会议，应该是不行的了吧？”赵煜问道。
“预计一周左右，如果很急的话，可以试试用无人机送信，人工智能不需要远程遥控，加上特殊涂装，受到电磁风暴的影响也比较小，来回差不多要花个两天左右吧。”徐砚在心中分析了一下，说道。
赵煜点了点头，表示可以接受，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居住区，照旧是徐砚将教授送到寝室门口，告别的时候，赵煜将门打开却没有进去，只是笑着看了看他，屋内的暖光为他勾勒出一个温柔朦胧的虚影。
徐砚手指动了动，嘴唇却抿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之前那有些糟糕的心情，他不是很想来个晚安吻。
“你……早点休息。”徐砚匆匆说完，抬脚就要离开，但是瞥见教授静静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睛失去了笑意，竟然显得有些失落。
是幻觉吧。
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声音，但徐砚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本能，他转回去倾身在赵煜冰凉的侧脸上吻了一下，轻柔而温暖的触感，不带半分旖旎，却含着温馨和纯情。
做完这个动作，心中的沉重也散去了一些，徐砚歪了歪头，撑着墙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同样是温热轻柔，好似一片小小的羽毛拂过，勾得人心微痒。
赵煜的目光在他脸庞上描摹了一圈，尤其是那亲昵中深藏的忧郁……他学的是生物，可对人的微表情反应也出于兴趣有过研究。
他看得很清楚。
比徐砚自己更加清楚。
他垂下眼眸，眼中流转的光泄露出一丝戏谑和恶意，像只怜悯猎物的猫，天真又残忍。
“再见。”转瞬他又抬起了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般，笑着与徐砚说道。
看他的身影渐渐在转角消失，赵煜走进屋内，他没有脱下白色的大褂外套，也没有去洗漱，而是拿起床头的羊羔减压玩偶，大力地揉搓起来。
软绵绵的羊羔不断变形，挤压出内部稻壳摩擦的剧烈声音。
他修长的手指用力得发白，脸上轻微的笑在灯光的阴影中变换出捉摸不定的弧度。
忽然，他松开了手，羊羔小小的脑袋和胖胖的身体间裂出了一道缝，凄凄惨惨戚戚。
他看着手中的玩偶，沉吟半晌后便是一声轻笑，自语道：“他的怀疑已经快要压不住了吧，这场戏剧已经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必须由我来掌控……到时候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吧。”
他双腿交叠着翘起，一只手拎着小羊的脑袋晃了晃，眼眸微微眯起，像是透过小羊羔无辜的豆豆眼在看着另外一个人，“嗯，虽然你可能会气得要死，但是谁让我是重要的研究人员呢？哎呀呀，仇人就在面前晃还偏偏报不了仇……可怜。”
他摇了摇头，真心实意地叹了一口气。
脸上却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