剥离
翌日一早，徐砚就接到了回航的无人机，将数据链接后便得到了无人机这一路上记录下来的所有影像资料，视频的时间跨度很长，估计要看很久。
徐砚沉吟了一下，便直接给实验室那边挂了一个电话，基地的内部通讯并不受电磁风暴的干扰，目前可以正常使用。
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对异形的了解程度不如教授，但又担忧自己剪辑无关片段时，会把什么线索也一起剪掉，干脆就与教授一起观看，总归是要节约一些时间的。
接电话的是赵煜的一位助手，背景音杂乱得很，那边应该是正在忙碌着。
徐砚看了看手边的实验室日程表副本，这个时间段教授应该是正在解剖异形，加上后续的一些处理，预计要花费12个小时左右。徐砚就跟他们预约了晚上的时间。
中途徐砚去实验室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一号基地的詹姆斯研究员也在，想想对方也是主持过异形研究实验的，由她从旁协助，应该会方便很多。
赵煜埋着头在实验台前操作着，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任务，并没有将他团团围住，徐砚站在门口也能够看到他的侧脸。因为忙碌，教授鬓角的发丝乱了，他便随意得撸了撸，看起来还是乱乱的，不过这认真的样子倒是增添了许多无言的魅力。
就是教授的脸色不太好，可能是连续工作时间太久的缘故。
徐砚记得他中午吃饭也是待在实验室内的，说不定根本没吃几口。
他回忆起自己从前出任务的时候，忙起来也是随便扒拉两口饭就算了。
他想了想，往厨房那边去了一趟，再过来时，兜里就多了几颗糖。
赵煜则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面前的手术室内。
这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手术室，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其中充满了能够让异形保持活力的液体。一些纳米级智能手术器具正在它的体内工作，在教授的调控下，异形的神经网络被完整地与身体分离开来。
实验台上的仪器记录着异形此刻的生理状态，各项数据正在剧烈地波动着，它的生命力在急速衰减，不过它的神经元反应却并未在离开身体后减弱，反而更加剧烈起来。
异形的神经网络与碳基生物不同，它看起来像是某种彩色透明的丝线，在离开身体后便蜷缩成一团，变成了拳头大小，在液体中飘动沉浮，看起来像某种无生命的絮状聚合物，但是实验仪器的屏幕上显示出它此刻的细胞活跃程度。
赵煜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上记录下这一条条数据，手中的笔用完了墨水，他随手抓起实验台上的另一支笔，结果却摸到了几颗硬硬的东西，他垂眸一看，那竟然是几颗包装粗糙的糖果，而且看起来还有些眼熟。
好像自己前天晚上在厨房里找出来的东西……
我什么时候把糖放在这儿了？
他迷茫地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有人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但他刚才并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此刻便疑惑地回头望了望。
“谁给的糖？”詹姆斯拿着一份数据过来与他交流，忽然看到了他手上的东西，便笑着问道。
赵煜也正疑惑着呢，但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便随手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安抚了躁动的肠胃和大脑——他正有点犯低血糖。
“是徐队长吧，我刚才在实验室门口看到他了。”一个助手说道，他是来送报告的，“教授，这是异形粘液在不同温度下与固态水的反应结果。”
“是么。”赵煜接过那一叠文件，口中的糖很快融化，变得更甜了。
“徐队长和赵煜教授的感情真好。”詹姆斯笑着说道，罗伯特队长虽然也很关爱他们这些研究员，却远没有这么贴心啊。
“队长和教授在谈恋爱嘛。”那位助手却这样说道，詹姆斯愣了一下，摇摇头道，“难怪，恋爱的酸臭味。”
赵煜唇角翘了一下，明明是甜的。
这一点小小的插曲并未在他的脑海中停留多久，他便再次投入异形的研究之中，直到晚餐的铃声响过三遍，生活机器人推着一个移动餐车来到实验室内，众人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只有赵煜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陷入了什么难题，表面上看着平平淡淡的，但眼神却有些放空。
他揉了揉太阳穴，又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液体中漂浮的异形躯体，此刻已经呈现出半溶解的状态。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针对它的神经系统的探测仪器上，一道淡淡的阴影从实验台上掠过，赵煜运转过度的大脑反应了片刻才分析出这额外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他转了个身，就见徐砚端着一个餐盘站在他背后，正笑着看他。
“吃饭啦。”对方举起勺子对他示意，那姿态怎么看都像哄小孩儿一样。
“等会儿我有事跟你说。”赵煜说，“你先别走，有关异形，我可能有了一点发现，不过证据不足，它的神经系统在于身体剥离后仍然保持生命活力，可以单独存活……”
“先吃饭。”徐砚看他有接着说下去的趋势，舀起一勺饭就塞到他的嘴里。
“唔唔。”赵煜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的食物，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没了那时常悠然偶尔深沉的气质，看起来十分可爱。
从徐砚进来就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异常明亮，赵煜看过去时，那些家伙又装作无视地低声说话。
他慢慢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背脊放松的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徐砚，“你吃了么？”
“当然。”徐砚将餐盘递给他，他不接，反而张开了嘴。
“你是小朋友吗？”徐砚无奈地说道。
赵煜的声音不高不低，但听着就是让周围的单身狗们唾弃他，“累了，不想动。”
他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又懒又暧昧，“你不是喜欢喂我么？机会不可多得啊。”他指的是前天晚上在后厨的事情。
“真是太惨了，没想到来了盖亚星还要被虐狗。”高明明小声嘟嚷道，“说好的研究员找对象不容易呢？”
他酸溜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研究员整日里泡在研究院里，就算谈到了对象也很容易被踹，毕竟没人想来个对面异地恋，偏偏他们这样级别的研究员和助手有又保密协议，什么也不能透露，没时间又没共同语言，连教授那样帅的脸蛋都一直单身着，一众单身狗这才稍稍心里平衡了一些。
然而……
高明明望了望那边都要冒出粉红泡泡的两人，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就有点想念地球了。
好歹还有纸片人呢。
赵煜漫不经心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一边饭来张口，一边又将目光放在面前这张脸上。
说实话，徐砚要不是一直待在部队里从事保密任务，怕是早就被女孩子倒追了吧。
这样想着，他便伸出手抚摸着对方的眉眼，当初只觉得小胖子虽然胖，但是和同校的其他胖子不一样，并不给人痴肥笨重的感觉，反而眉清目秀的，很可爱。
却也没想到成年后会是这么个棱角分明的俊美模样。
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
他唇边的笑有些微妙，昨晚已经决定要将这幕戏落下帷幕，可是现在又觉得时机不要合适了。
他思考着，面前的人忽然晃了晃，手指下温暖的感觉便消失了。
赵煜挑了下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对方伸出手在他唇角刮了一下，力道不轻不重，自然而又亲昵。
一颗饭粒出现在对方的指尖上。
“果然是个小孩儿。”徐砚莞尔一笑，他的嘴唇柔软而带着恰到好处的肉感，总是让人想要碰一碰，舔一舔。
是否也如糖果那样甜蜜？
赵煜被这个念头攫住，一时都忘了其他，他幽幽地盯着徐砚，下意识地舔了舔刚刚被对方碰触过的唇角。
徐砚自然的动作一顿，到底是有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没办法完全像教授一样自然。
他轻咳一声，不再逗赵煜，快速地将餐盘里的饭全部塞进了对方嘴里。
“你要跟我说什么？”徐砚正经地问道，就算是秀恩爱时心里害羞，他也会装出淡然的样子。
只是闪烁的黑眼睛在极近的距离内泄露出一点点内心的波动，被赵煜收入眼底。
真可爱。
他心中这样想着，便说道：“没什么。”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要跟徐砚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关异形的事。
“过程太长，我们赶时间，就直接说结果吧。”赵煜选择性忘掉自己刚才的口误，示意徐砚看向异形。
“异形的神经网络能够独立于躯体存在，不过在被剥离后就呈现出萎缩状态，我将它再次嵌入异形躯体时，它的躯体已经半溶解，神经网络并未出现任何反应。要么是寄生关系，要么这是盖亚生物的独特结构，我需要更多的对照组，还有……”他思考了一下，忽然喃喃自语，“不知道把它的神经网络嵌入碳基生物会出现什么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