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天将梁斌叫到书房。梁斌心里大概清楚秦海天要盘问他什么,他准备了好几套说辞。
在秦公馆住了这么久,他已经大概摸清了秦海天的脾气,练就了随机应变的本领。
梁斌走进书房,秦海天和颜悦色的坐在桌子后,左手却不停的揉搓着开元通宝,梁斌知道那是他在犹豫不定时的习惯动作。
他在犹豫什么?他此时的一念之差,也许会决定梁斌的生死。
秦海天问道:“你的电影拍得怎么样了?”
梁斌道:“正在派外景,进展还算顺利。”
“方晨演戏行吗?”
“一开始不行,现在对拍摄渐渐适应了,表现还不错。”
“他要是真红了,要留住他,别让他跑了。”
“放心吧,我已经跟他签合同了。”
“真想不到这小子还能演戏。”
“其实演戏没什么大不了的,您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去客串个角色。”
秦海天笑了笑,道:算了吧,我可没那个工夫。
梁斌知道这些都是套话,正文在下面。果然不出他所料,秦海天的脸色严肃起来,道:“巡捕在阅文书店的阁楼上发现了军统的电台,还有一些没来得及烧毁的文件。”
梁斌故作惊讶道:“这么说那里真的是军统据点了?我的天,我还经常去那买书呢!”
秦海天道:“那你算是是找对地方了。你不是整天嚷嚷着抗日吗?军统也是抗日的。”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梁斌。
梁斌道:“我是支持抗日,可我对军统可没什么好感。”
秦海天问:“为什么?”
梁斌道:“上海的人提起军统都有些不寒而栗,还是不要招惹他们为好。”
秦海天道:“其实军统的人找过我,让我跟他们合作,我到现在也没打定主意。”
梁斌对这句话将信将疑,但他随即意识到这是秦海天在试探他。如果他现在立刻劝说秦海天与军统合作,那他就是军统的人无疑了。
于是梁斌道:“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卷入政治纷争,现在的气候阴晴不定,要是押错了宝,后果不堪设想,还不如明哲保身的好。”
秦海天道:“你的想法转变得挺快。”
梁斌道:“我当了巨轮影业的总经理,才知道要在上海守住一份产业有多难。人只有站在更高的层面,才能把许多事情看得更通透,这也是我从您身上学到的。”
秦海天虽然听出梁斌是在奉承他,不过这些话出自梁斌之口,对他来说毕竟是受用的,便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成熟一些了。现在是乱世,各色人等为了生存和利益都不择手段,你涉世不深,要多加小心,不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梁斌心想这回大概可以过关了,便道:“多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的。我还要去趟巨轮影业看看片子的拍摄情况,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秦海天道:“你得罪了特高科的人,要多加小心。”
梁斌道:“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梁斌离开秦海天的书房,乘车前往巨轮影业。
梁斌看着开车的方浩,问道:“最近海天公司有什么动静?”
方浩道:“我昨天跟几个公司的人喝酒,说秦先生从美国买了一批印钞纸和油墨。”
梁斌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消息准确?”
方浩道:“应该准确,但是他们没告诉我印钞纸藏在哪里。我怕引起他们的怀疑,便没追问下去。”
梁斌道:“你做得对,可以继续查,但要不露声色。”
方浩道:“好的。梁先生,秦先生买这些东西,怕不要是印伪钞吧?”
梁斌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以免惹祸上身。”
方浩气愤道:“他要是真这么干,可真是太缺德了!不抗日也就算了,还想着发国难财,简直是大逆不道!”
梁斌道:“这些话要是让秦先生听到,你还有活路吗?”
方浩忿忿道:“哼,我都在他手上死过一回了,还怕再来一回?梁先生,是您救了我的命,以后我只听您一个人的。”
梁斌笑了笑,道:“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跟别人乱说。”
方浩道:“明白,我不傻。”
秦海天来到许曼的房间。许曼泡了茶,坐到秦海天身边。
秦海天若有所思的喝茶,许曼问道:“老爷,您有心事?”
秦海天放下茶杯,道:“你猜猜,我有什么心事?”
许曼道:“要我猜,又是为了梁斌吧?”
秦海天笑了笑,道:“我的心事永远逃不过你的眼睛。梁斌这小子又闯祸了,这回又跟特高科的人结了梁子。”
许曼惊讶道:“特高科?他怎么惹到特高科了?”
秦海天:“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许曼道:“老爷,依我看,该给他找个女朋友了,帮他收收心,他才不会这么闹腾。”
秦海天道:“他现在还是忘不了那个刘婉平,估计对别的女孩提不起兴趣。”
许曼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成?我认识几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女孩,家世也不错,找机会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秦海天道:“你们女人就喜欢给人介绍对象,等等再说吧。”
许曼道:“老爷,您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让我猜猜,是芝萱吧?”
秦海天笑了笑,道:“又被你猜中了。”
许曼欣喜道:“他俩倒真合适。芝萱在德国读戏剧,两人有共同语言。她从小在秦公馆长大,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秦海天叹了口气,道:“是啊,这样我也对得起芝萱的父母了。”
梁斌来到巨轮影业,简单询问了一下《满江红》的拍摄情况,便进入了办公室。
他心里很焦急。秦海天从美国买来印钞纸和油墨,说明他已经准备大批量印制伪钞了。如果现在不能阻止他,这些伪钞一旦流入市场,会对大后方的金融造成严重的破坏。
可是阅文书店的联络点刚刚被伊藤翔平带人摧毁,他无法联系到梁春刚和陈兵,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阻止秦海天的。
突然,梁斌想到了一个人——安国华。
安国华是共产党,共产党也是抗日力量,对秦海天印制伪钞的事情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
但是梁春刚明确告诫过梁斌,现在国共两党虽然名义上结成了抗日统一战线,但国民党对共产党从未停止过打压。作为军统人员,绝不可以私下与共产党接触。如果被戴上通共的帽子,那就是杀头的死罪。
梁春刚还说刘婉平当初来到梁斌身边就是为了对军统进行渗透,梁斌当即反驳了梁春刚,说刘婉平虽然是他的女朋友,但从未跟他刺探过军统的情况。梁春刚说刘婉平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梁斌当即发火,与梁春刚发生了争吵,两人不欢而散。
梁斌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可是在抗日艰难之际,国民党仍然抱着如此狭隘的党派之见,让他心里很是失望。
现在,梁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如果他为了确保政治正确,对秦海天印制伪钞不闻不问,这对他个人来讲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这样,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思来想去,梁斌决定听从心灵的指引,去找安国华。